又是这个梦……在一片比黑暗还要凄黑、比拂晓还要深邃的夜空中，韩昶梦见自己穿着身不知道哪个年代的灰色锦袍，紧闭双眼矗立于虚空之中，两手环绕着各色光环，周围到处是妖魔鬼怪的尸首，还有许多他们的同类在前方颤栗，眼神与呼吸中仿佛充满了对自己的恐惧，而他却正想努力睁开眼睛宣泄胸中的怒火……

“你，活着！”再次醒转，面对却是一张灰暗、苍白却慈蔼的老妪容颜。

“嗨！”之间，小美女阿奈侍候在老妪身边向自己轻轻挥手打着招呼。

“我真的活着？”韩昶突然像机器人一样直起了半身，倒把阿奈和老妪吓了一跳。

“没错，活着，活得好好的……”老妪几字一顿道：“不过，如果你再如此容易激动，气血翻腾以致阴气寒毒反噬，可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嘶……”听对方这么一说，韩昶猛吸了口凉气，用右手按住胸口暖流的来源爷爷留下的玉佩，又是阵阵暖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就对了，平心静气不要乱，这几日若非你胸前这件奇宝与阿奈辛苦，老身都回天乏术呢！”老妪说完便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鬼女。

“婆婆！”后者娇嗔，却羞涩腼腆地回过头去。

“奇宝，您是说这块平安扣吗？”韩昶十分诧异，虽然知道爷爷千叮万嘱别卖了换糖吃的那块龙纹玉扣来历不简单，但似乎远未到奇珍异宝的程度。

“平安扣？我们这里称之为怀古，此玉若非神器亦不远矣……”老妪咳嗽一声又回到了正题上：“不过你别要急，慢慢调整呼吸，只要控制好呼吸吐纳，凡人能在此间生存并不意外。”

“多谢阿奈姑娘、多谢……敢问婆婆您如何称呼？”一听有救，韩昶赶紧拱手作揖，抱拳合十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不会太过时，可总感觉老妪方才话哪里不对劲。

“老身孟婆，先生又如何称呼？”

“小子姓韩名昶，卓韦之韩、永日之昶……您真是孟婆？”在死亡的阴影下，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激动，韩昶颤巍巍问道：“这里真的是阴间吗？”

“韩先生怎的不信？”老妪愕然，听韩昶会这么问却笑了：“你不是连鬼女都见过了嘛！”

阿奈很配合地稍稍低下头，撩起袖管指着皮肤，然后又用手指点着自己头上两个小角让韩昶看，一点都没有化妆的痕迹。

“鬼女？阿奈！”韩昶再次抬头、茫然：“你们是鬼？”

“如假包换！”阿奈很开心地点着头，原来第一次醒转时那些对话都是真的。人类印象里的鬼，作为一种子虚乌有却又无处不在的精神怪物，历久不衰、经世不灭，无论东西方、海内外，说鬼、论鬼、祭鬼、咒鬼、打鬼、扮鬼者大有人在，韩昶虽然不怕鬼，但当一个鬼、还是挺漂亮的女鬼真出现在面前时，神经再大条也有些扛不住了。

“那么，您果真是孟婆神……”韩昶调整好呼吸之后再次确认道。

“不错，但我想还没人也愿意冒充吧……”老妪似有深意地笑道。

“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韩昶这时刚想起老妪说到过“这两日”，额头渐渐沁出了冷汗。

“差不多两日吧！”鬼女插嘴道：“昨天你刚醒便又晕了过去，直到方才。”

“阿奈，对客人要用敬语，别那么没规矩！”孟婆假意愠怒道。

“是，婆婆！”鬼女做着鬼脸吐了下小舌头。

“两日！”一想到自己失踪两天，妻子会急成什么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是一阵波澜。

“都说不要激动了……”鬼女掰着指头算了起来：“韩先生请放心吧，阴间两日便连阳世一个时辰都不到呢！”

“哦？”稍微放宽心了的韩昶，经由鬼女的解释，他终于明白阴阳时率的不同：“不过我还是要回去的吧？”

“回去？”孟婆若有所思道：“对了，你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吗？”

“我搭自己家电梯来的……”韩昶说完有些心虚，好像自己才是不速之客，不光在人家里捅了一窟窿，还睡了人家的床。

“嗯，脑子恢复得还可以，那就跟我出来吧！”孟婆站起身来：“阿奈，那间柴房打扫过没有？”

“回婆婆，一早奈奈就扫过了，明天我再找牛头哥他们帮忙把后面那几间柴房收拾粉刷一下。”鬼女恭敬回道。

“这……”直到从薄被中爬起来，韩昶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古人那样的白色寝衣，不出意外应该是身边这位鬼女帮换的。

“韩先生，衣服我都洗过了，和您的其他物品放在一起。”鬼女指了指床尾柜子上整整齐齐码着的居家休闲服以及那条黑色条纹的内裤。

“多谢！”韩昶一边起来一边抱拳，接着又在衣服上取了自己的手机，发现时间真的只过去一个多小时。

“不碍事的……”好像知道韩昶要表达一种什么意思，鬼女赶紧说道：“衣服可以回家再换。”

推门，没有午后刺眼的阳光，四周渺无人烟，但韩昶已深深为眼前这个阴气弥漫、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地下世界所震撼，一望无垠的赤褐色地表与淡灰色天空形成鲜明反差，灰蒙蒙没有半个人影的古镇街巷尽头，潮湿的青石板路从两旁砖木结构的建筑之间一直延伸至远处街道尽头，再往外便是灰绿色远山环绕、褐色迷雾笼罩下沉寂万里的贫瘠砂石之地，一切的一切如此熟悉又陌生，这个场景曾经许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这便是阴间吗？”韩昶失神落魄地看着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独立在古镇之外的篱笆院落中，身旁的三座砖瓦房、一棵枯柳与后院几间茅草屋，没错，其中一个应该是自家电梯的落点，韩昶甚至能通过业已大开的门板看见电梯轿厢内昏沉的灯光。

“后生，这就是你说的电梯吧？”站在茅草屋前，孟婆问道。

“是，又不是……”韩昶解释道，还给孟婆看了自己不小划伤的指尖：“原来它不是这个样子，两天前突然变成了这样，然后我就到这了这里。”

“原来如此，似乎是某种特殊的空间通道。”孟婆慢条斯理地说着：“后院我也很久没来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不过这块铭文上的字我还认得。”

顺着孟婆手指的方向，韩昶这才看见轿厢内壁密密麻麻的类甲骨文字，虽然这个距离上他根本看不清，但孟婆与鬼女却能看得非常清楚。

“婆婆，这上面写些什么呀？”鬼女缠住孟婆的胳膊并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