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是如此神秘。古往今来,无数的贤人仰望星空,为之苦思;无数的诗人墨客绞尽脑汁,为之感慨,以至于后来的人若还想感慨出一丝新意,都几无可能。这件事威力巨大,几乎主宰了世界,可使沧海变桑田,亦令人白了头发,丢了心志。这件事真的不是爱情。
是时间!
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坚有时候午夜梦醒,清晰记得在梦中发生了许多,可是明明也就睡着了片刻,这时他就想:梦中的时间是种幻觉;人生是还未醒来的梦。不管是真是幻,杨坚都不太在乎,反正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
可是白鹿山人就不同了!
每逢春天,清波湖边就会开满鲜花,白鹿山人的心情也随之绽放,他的琴声变的欢快,所有的听众,不管是飞鸟、走兽、鱼儿还是杨坚,都随着音乐欢欣雀跃,杨坚每听一次就会高兴上一整天。
可惜,有花开、就有花谢。每到百花凋落的季节,白鹿山人常常看着一地的落红发呆,叹息道:“一夜之间,又落下这么多。”这个时候,杨坚清楚的感觉到,白鹿山人是多么想要留住春天!可是世间偏偏没有这样的法术。
一转眼,杨坚已在清波湖边,看过了三次花开、花又落!
这一天,已是中秋时分,看着天眼书院里的石榴树上结满了又红又大的果子,杨坚想起,去年此时用山里的野生石榴做了两坛石榴酒,埋在清波湖旁边,应该已成佳酿,不由很是期盼。“明天就是休息日了,我要在师父起床之前就赶去,做好早饭,给他个惊喜。中午做上几个小菜,挖出一坛石榴酒,和师父好好享用一番!”杨坚美滋滋的想。
天眼书院每学习五天,有两天的休息日,三年多来,杨坚所有的休息日都是在清波湖、自在居度过。开始时,杨坚还很小心,唯恐白鹿山人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怕自己不合他意。渐渐地,事情就反转了过来。白鹿山人变得越来越关心杨坚,他总是记得杨坚的休息日,到了那一天,他会起的很早,在清波湖前弹弹琴、练练剑,不时地看看远处,及至杨坚飞来,马上板起脸孔,问上一堆琐碎事。有时杨坚甚至觉得,师父怎么从一个清高隐士,变成了婆婆妈妈的长辈?
相反,杨坚当真是越来越自在了,少年人好奇、好动的天性显露无疑,除了师父房间里紧紧锁住的一个箱子——他知道那是师父的宝贝,自在居的每一块儿地方、每一件东西,都被他翻过不知几遍,连湖边的每一株花花草草,湖里有多少鱼儿,他都清清楚楚。
天还未亮,杨坚就驾上木剑,向自在居飞去。以他如今的法力,几百里以内的路程,不多会儿就到。从天眼书院到自在居这段路,他闭着眼睛也已不会飞错,路上无聊时,就会想些事情,而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楚楚动人的她。
三年多前,那个永生难忘的假期之后不久,杨坚就被调入天眼书院的精英班,据说是白雪仙询问楚楚后,做出的安排。精英班唯一吸引杨坚的,是赢楚楚每个月会来修习五天,那真是书院生活里最美妙的时光!每到那五天,杨坚很早就徘徊在赢楚楚到学堂的必经路径,却从没敢主动打过一次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看那个倩影,幸福就从心里溢出来,融到空气里,把空气也变成甜的了。都在精英班,难免有面面相对之时,赢楚楚的每一次打招呼,每一个微笑,哪怕那笑容淡到不能再淡,杨坚也会反复想起,总觉得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自有其深意,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傻笑起来。
在心底深处,他相信人心是互有感应的,“我思君处君思我”,我如此沉醉,她应觉切切吧?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漩涡,令他越陷越深,一转眼,杨坚就已陷落了三年多,从未有过任何的防备。
“今日怕是个阴雨天!”杨坚心里嘀咕着。他对这一带的天气太过熟悉,虽然天空还黑乎乎的,他已嗅出空气里的湿度不同寻常。秋天的山里,每逢阴雨天,总是异常的萧瑟。杨坚不喜欢凄清的感觉,他决定要用前些日子从山里采的蘑菇、木耳,山药,配上些竹笋、野菜,做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再把石榴酒热一热,陪白鹿山人喝上几杯,让自在居里温暖一些。
不觉间,已经飞出了快活城,杨坚见天色还早,心头窃喜:“今天定要比师父更早,让他惊喜一番。”无意间低头一看,猛然一惊:只见天虞山中竟有三三两两的一些人,都配着刀剑,有的还骑着猛兽,一看就是各国的武士,似乎在搜寻什么。穷奇或许是已经吃过了亏,竟然没出来招惹他们。
这几年来,杨坚从未在天虞山深处见过人,何况天都还没亮,这些人就来搜山了,不由好奇心大起,立时驾着木剑隐入黑黑的云层里,也不往自在居去,且先往天虞山中一阵疾驰。大约飞出一二百里,每隔一会儿总能看到些武士,有时三四个一起、有时十来个一堆儿,而且空中也出现过御剑、骑鸟的紫金国好手,只是如今杨坚法力已高,这些人却发现不了他。
杨坚想不通是出了什么事,见下面的武士越来越少了,掉转木剑往自在居飞去,暗想:“莫非天虞山中出了什么宝贝?这些武士也不顾穷奇袭击,大清早的竞相来找寻。且回去告诉师父,他老人家久在山中,或许知道些端倪。”
不多时,杨坚已飞到鬼竹林上空,天色刚有些灰蒙蒙的。杨坚急往自在居一看,水边并没见白鹿山人,看来真的在师父起床前就赶到了,不由很是开心,立即降落下来,双脚踩到自在居的木板时,已随手将木剑插入背后的剑鞘之中,那剑鞘是白鹿山人用竹子为他削制,倒也雅致。
不料,木剑刚刚入鞘,突然从那几间最熟悉的木屋、还有对岸的鬼竹林中同时射出无数的箭矢,其速度之快,肉眼难辨。杨坚立时就知道这是绝尘剑,绝尘剑最可怕之处是,因其太快,在短距离时,若事先无防备,就无可闪躲。何况,这次可不是一柄、两柄剑,而是飞蝗般密密麻麻的箭矢,都以绝尘剑的速度射了过来。这个偷袭的人,法力远在杨坚之上,同时驾驭如此多的箭矢已够骇人,居然还能射出闪电般的速度。
白鹿山人曾经教过:“在这种情况下,被袭击者几乎没有办法躲避。”
“几乎没有办法”的意思,就是或许还有一个办法。所以白鹿山人接着又说过:“除非,被袭击者能将御剑飞行术与绝尘剑融会贯通,危急时刻,同时使出两种法术,人剑合一,以绝尘剑的速度飞走。”
可惜,杨坚一直无法做到“二法合一”,不过他并不着急,反正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白鹿山人见状,经常唠叨:“学会‘人剑合一’的绝尘剑,才算做到能攻善守,勉强能让师父放心。你须得加紧练习,否则,一旦有强敌突袭,你就无计可施了。”
每次白鹿山人啰里啰嗦时,杨坚都不以为意,暗想:“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就只在书院和自在居之间打转,哪儿会有法力高强的敌人袭击我?何况,我很快就能学会了!”
可惜,世上不幸的事情,通常都是在你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发生的。身前身后射来的,仿佛不是箭,而是后悔药!杨坚相信,如果有人告诉他,自己在最近会遭遇这种暗袭,他早就练成“人剑合一”的绝尘剑了。代价不过就是少去天虞山中看几次山景,少在清波湖里捉几次鱼儿,如此而已。
如果杨坚真的只是后悔,他就死定了!幸亏,他还有一身的傲骨,每当陷入绝境的时候,总会爆发出自己都想不到的斗志。千钧一发之际,似乎有红光一闪,杨坚已握着木剑,刺向了天空,比闪电更快。可是飞蝗般的箭矢,马上跟着追来——绝尘剑一旦发出,不是被敌人击落,就是击中敌人。杨坚当然知道这些,所以他临危做到“二法合一”后,立即又施展了第三法:边逃边在身后发出了一连串的天雷,轰隆隆的雷声中,紧追不舍的箭矢都被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