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勾,鬼物夜行。
一袭麻衣身影,在屋脊上快速穿行。
走的远了,山野鬼魅也见多了,韩风晓对这些穿行在市井的游魂也就见怪不怪了。
岁然是神封地,上有判官坐镇,下有阴司鬼差马明罗。城隍爷想不勤快都难。郡城内外百里,根本就看不到游魂。偶尔路过的厉鬼也都被马明罗收进了黑牢里。
离了岁然,韩风晓这才发现什么叫“闲来莫谈阴间事,夜打三更鬼敲门。”市井游魂甚多,虽然白日不能现形,却会匿于地下或梁栋之间。听着活人的闲言碎语。若有那大胆之徒诽议神鬼,又恰巧被个小心眼的鬼听见,便要作闹一番。
天地为一室,人鬼共处之。
韩风晓在一处屋脊站稳脚跟。
屋檐下,一个伸着长舌头的吊死鬼正趴在一家窗户上张牙舞爪。屋内传来小孩阵阵啼哭,年轻父母百般哄逗,束手无策。
吊死鬼也无害人之心,见状嘿嘿直笑,动作更加夸张了。
韩风晓飘身而下,照着那个吊死鬼后脑就是一巴掌,气笑道:“一边玩去!”
吊死鬼转过头,立马挤出一张笑脸,点头哈腰,速速匿去身形。
韩风晓淡淡一笑。
不料,窗户骤然打开。男主人怒声说道:“谁家小崽子!大半夜不睡觉,吓唬我儿子!”
韩风晓无奈的抓了抓脑袋。纵身一跃,留下那男人一脸迷惘。
鬼魅无影无形,那男人看不到,便把麻衣少年当做罪魁祸首。
许多事,也是如此。
看见的不过是一段剪影,便以为一览无余。看不到剪影后的傀儡皮影,更别提那些控制皮影之人。
许挞之事,韩风晓起初所见,只看到草莽汉子行凶杀人。多方打探后,才知背后的血仇。
可这就是真相了吗?
韩风晓不确定。
最难辨的是人心。
而且事情本身,也有蹊跷。许挞这么多年都未曾回到郡城,可偏偏就让韩风晓撞见了他行凶杀人。郡城百姓虽然对此长吁短叹,多是腹诽,却不敢搬到明面上了。偏偏有昆余这种喝了酒嘴上就没把门的家伙正好撞上韩风晓。
再往前推些,蓝脸山神受到一个重剑女子诱骗,试图杀掉韩风晓。天石镇上,也有悲劳山老英雄指点秦过江,让他求着韩风晓帮他报仇。
一桩桩意外之事,联系起来,便不觉得那么意外了。每件事,都是在诱导韩风晓,让他不断沾染因果。
到底是何人的谋划?又为了什么?
把一路遭遇联系在了一起后,韩风晓便发觉,就连韩妮的修行资质也有些古怪。
神道不是武道,依靠先天根骨。神道重于心路,韩妮一再压制天性,神道本该荆棘丛生,可她却自有这条康庄大道。就好像有人用神仙手笔帮她披荆斩棘。
韩风晓尚有三个王八蛋帮着洗骨锻筋,有神人会眷顾韩妮也不足为奇。不过三个王八蛋是何判官做了买卖,才会照顾韩风晓。归根结底,这次机缘不算意外,而是判官的谋划。那韩妮呢?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又是一场忍而不发的大局,而且做局之人的手法极为精湛,处处都是神仙手,环环相扣,张弛有度。
唯一的败笔,可能就是这些局做的太妙了。全部顺着韩风晓的心意,又都是他刚好能插手的事。
可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顺遂之事?
神火也察觉到了这些,所以她才会去找韩风晓喝酒。她讲了世俗王朝的国法,也说了神庭的礼法。最后才盖棺定论的说错在郡守。却没有指责那个同样枉法的郡城隍。
韩风晓不会杀个凡人郡守,可是对于神祇,他却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他的神道,也是斩神认主带来的因果。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神火劝说韩风晓能放下此事,即日启程。也是在劝阻他不要再惹因果,免得入局被人算计。
可惜韩风晓放不下。他想维持一块无暇心镜,就只能做到问心无愧。也就是说,只要事情发生在韩风晓眼皮子底下,他就不得不入局。
这也是那个布局之人的巧妙之处,避无可避。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故意隐藏种种细节,比如那个背着重剑的女子,比如悲劳山上的老英雄。
韩风晓暗叹一声。看来日后必要走一趟悲劳山了。
转念间,韩风晓已经来到城隍庙前。
寒鸦国城隍庙的规制都差不太多。县城隍稍小,只有一殿。郡城的就大一些,前后两殿。州府他还没去过,也不清楚如何。
路西郡的城隍庙也是一样。前殿规制稍小,位文昌殿。上有匾额“福佑众生”,两侧有对联“生财有道义为马,学海无涯苦作舟。”
殿正中供奉着主功名的文昌帝君,左侧供奉主平安的鸿圣帝君,右手是主财运的财神爷。各郡敕封的名臣不同,不过神位都是一样的。也就类似于郡守府中的钱粮书办一类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