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清发现现在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了,父亲今天讲了《大学》中的“格物致知”,讲了老子《道德经》的“曲则全,枉则直。”还引用了《论语》中孔子面对江水奔流不息发出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些书她都读过,甚至都背过了,却没有父亲这样深刻的理解;俯拾皆是地运用。同父亲比较,自己的读书就变成了蜻蜓点水,风吹过,水流过,点点散去,在头脑中了无痕迹。杜玉清下定决心重新开始,读书,一定要读出道理,品评咀嚼出其中滋味来。
吃过早饭,杜玉清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先是把自己的房间重新整理了一遍,力求达到窗明几净、简洁大方的效果。最后整理的是书案,她把书案上的东西统统收起,只放上书本和文房,连画具都专门放在了一个带盖的竹箱中,摆在桌边,多余的东西一律收入到书案下的香奁中,需要时再拿出来。收拾完毕,杜玉清站起身来,退后两步,书案上已经够整齐洁净了,但又似乎缺乏了一点生动。杜玉清想起箱子中有一个定窑刻花牡丹纹梅瓶,便让采苓拿了出来摆在了桌案的右上角,这梅瓶高不过盈尺,细口、削肩,造型轻盈秀丽,线条柔美,杜玉清思忖道:待会要去哪里采一支花插进瓶中,那整个房间就生动明媚起来了。
说起这个这个梅瓶,还有一段故事。前两年的清明杜玉清有次上街,在一家酒肆门口看见它从小到大陈列着一排排的酒瓮,她马上就被其中的这个梅瓶吸引住了。因为它造型优美,色彩单纯,花纹典雅,于是想过去同酒肆的掌柜商量单独买了来,还是跟着的采兰心眼多,拉着杜玉清转了一圈,回到马车上,让跟从的家丁连瓶带酒直接买了来,总共花了不过三十文钱。
为了尽快腾空梅瓶,杜玉清让家丁把酒搬到了父亲的房间,美其名曰为了孝敬父亲特地买的。不料,杜渊之见了这个梅瓶也爱的不行,同样地买珠还椟,想从杜玉清这里把梅瓶讨了去,还说,既然是孝敬,那没有还回去的道理。杜玉清后来好说歹说,答应父亲再去找一个来,杜渊之大度地作罢。
杜渊之告诉她说:这是宋代形制的定窑梅瓶,他小时候还在酒铺见过不少这样宋代民间制作的东西,它器体高瘦,肩部微斜,足部长,底部小,色彩单纯,同今人喜欢的具有繁复的图案,肩部丰满,笨拙敦厚的造型,相比宋代制式显得纤美干净,可惜等到他有条件收藏时,这种宋代风格的精品已经很难得见到了。
第二天杜玉清又到了那家酒肆,却左找右找没有找到同样的梅瓶,同掌柜的连比带划形容了一番后,胖乎乎的掌柜露出了笑容,说是仓库里还有一件,明天给搬来。第二天,杜玉清兴冲冲地赶到了酒肆,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个梅瓶釉色厚重死板,造型瘦长,但比例失之协调。杜玉清大失所望,盘算着能够大赚一笔钱的掌柜也大为失望,但还不死心,锲而不舍又推荐了他觉得杜玉清会喜欢的几样东西,对他审美眼光不再抱有希望的杜玉清还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后来她还是在一个文玩铺子找到了一个黑釉剔花带盖的梅瓶送给了父亲,她也因此慢慢地喜欢在文玩铺子里淘些东西,这才了解到文人大都喜欢这种典雅大气的风格,本朝文人更是因为它口径小,堪与梅之瘦骨相称,故把“经瓶”改为更为雅致的“梅瓶”。原来的实用器具,慢慢转为了文人案头的陈设雅玩。
注视着眼前的梅瓶,杜玉清再次体会学习求精义的重要,要不是父亲的说明,她对这个梅瓶可能就永远停留在只是懵懂的喜欢上,这种喜欢如果没有深度的精研,就会只停留在直觉的感官上,也许过一段时间就把它忘在了脑后,这种喜欢就是肤浅的,不负责任的。只有真正理解了它背后的文化内涵和价值,了解了你和它之间的心灵契合,这喜欢就成为了更深沉的爱,再也难以割舍,哪怕它物质上不再属于你,但在心灵中你永远地拥有了它,因为你的心曾经为它驻足和停留。对文化物什如此,对人应该亦如此吧。
杜玉清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拿出一张纸来,把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列出表来,她喜欢的事情太多,她必须有所取舍和排序,最后列出的事情有练武、读书、做家事、女红、画画、写字。她原来还想把弹琴也列上去,算算时间上安排实在太紧张了,还是暂时放弃了,也许以后有机会再学吧。
清晨练武,这是雷打不动的事情。
吃过早饭安排半个时辰吟诵经典,上午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做家事和女红。
下午午休后可以拿来画画,写大字,以及做其它杂事,晚上利用写《日知录》和《日省录》可以作为很好的练小楷的机会。
这样一条条地安排下来,既不太紧张,也不太宽松,实施起来就能游刃有余。
读书分为精读和泛读。杜玉清把精读书目一一列出,它们中有必须背得的经史子集,比如:四书五经、老庄、《史记》节选、和自己喜欢的一些大家的作品,如《昭明文选》、唐诗、宋词精选和唐宋八大家的骈赋等;还有需熟读的经史子集,主要以历史为主,如《汉书》《后汉书》《资治通鉴》等。在这之外的其它的书籍都归于泛读之列,可以在平时见缝插针地阅读。
看着一张纸上列出的满满的精读书目,杜玉清觉得生活充实而充满了希望。
为了提醒自己注意精读的要诀,杜玉清还抄录了朱熹的《熟读精思》贴在书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