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府邸,如同往日一样,安静肃穆。
一弯月牙已至中天,极细极尖,淡淡的月光透过薄雾,时隐时现。遥远的山峦上,有几只鸦雀飞过,细小的影子如同蚊虫环绕着月光。
贾莱德的小儿子莱姆,靠在远离书房的一颗大树下面打盹,不时的神经质般的抽动一下嘴角,就连睡梦中的动作也不十分的协调。你若细看,他与贾莱德年轻时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树上飘下一只萤火虫,他优雅的在黑夜中盘旋,在莱姆的头顶转了几圈便徜徉在首相府宽阔的庭院中。
萤火虫飞进夫人的卧室,落在圆桌上。侍女就趴在上面小寐,眼角还挂着委屈的泪痕。柯尔特夫人,早已经发完了脾气,倒在丝绒的大床上沉沉的睡去。嘴里仿佛还再抱怨着独守空房,抱怨着今夜不翼而飞的首饰盒。
萤火虫像是听到了什么,他一展翅膀,径直的飞向贾莱德的书房。
是圆舞曲?在哪?
萤火虫急速的挥动着小小的翅膀,嗡嗡的撞向书房的墙壁。
啪
跌落在墙根的杂草中……
那里有一扇隐蔽的窗口,通往幽暗的地底。
追寻着轻快的圆舞曲,穿过窗棂,穿过甬道,穿过地下的墓穴,昏暗的屋内依然可以看到那个拉动琴弦的小小人偶……
贾莱德就趴在桌子上,他的身上浮现起一层淡淡的绿光。酒香从他的身体里弥散出来,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苦艾草的味道。
首相大人抬起了头,眸子如同翡翠,闪动着妖异的微光。他看到了,屋子中央那个柔弱的身影,那个始终占据着他梦境的女子。这一生中,他曾不止一次的站在这张熟悉的面庞前。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首相,而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他喊出了这个铭刻在他生命里的名字。
“赫尔米娜。”
昏暗阴冷的密室里,仿佛是被施展了魔法,灰色的墙壁渐渐有了颜色,家具变得生动,烛光被吊顶的红烛代替,宛如当年那场热闹的宫廷宴会。
猩红色的地毯,金黄的杉木圆桌,熙熙攘攘的贵族们身穿礼服相互致意。王子加赫里斯就坐在正中的金色座椅上,克里斯家族特有的纯白色卷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他端着雪窖葡萄酒,欣赏着厅中的人们,娇媚可人的贵妇们也在打量着这位潇洒的王子。
所有人都把未婚的加赫里斯当做是焦点,当然也有例外。
赫尔米娜第一次参加这种王室举办的晚宴,这可比北海郡的白雪与海面上的浮冰可爱多了。
一簇簇的鲜花整齐的排成竖排横排,郁金香、矢车菊、蓝果花、茉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可爱的花朵。餐桌上是巨大的龙虾,鲜红的钳子可爱的对在一起,还有火鸡、烤鹿腿,被做成精巧的造型。屋里温暖极了,花香、果蔬的香气、还有小姐们身上的香粉,这一切包围这赫尔米娜。
她打量着站在餐桌旁挺拔的男子,衣着考究,带着洁白的手套,面带微笑,就像是个可亲的法官。
“可爱的小姐,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贾莱德装成舞池老手的模样向赫尔米娜伸出手去。
赫尔米娜脸上微微一红,把手放在了贾莱德的手掌上,微微欠身。
就是这支圆舞曲,贾莱德身子挺的笔直,指尖扶着赫尔米娜光洁的后背,手臂保持这弧形,高昂着下巴。
两人在舞池中旋转着,步伐略微生硬的贾莱德,额头上渐渐,出现了汗珠。赫尔米娜轻巧的像只金翅鸟,轻盈的围着男伴旋转着,仿佛没有重量。她看出了贾莱德的窘迫,便开始慢慢分散这位紧张的年轻人的注意力。
“餐桌旁的那个人是谁?”
“司膳官,他们会帮你切开食物,送到你的面前。你是第一次来参加晚宴吗?”贾莱德仍然保持着紧张的姿态,一支潇洒的华尔兹被他跳成了急行军。
“你总是这么紧张的吗?”赫尔米娜的头差点撞上贾莱德挺起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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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密室内贾莱德随着乐曲,在青色的石板上旋转着,短靴摩擦着地面,发出嚓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此的孤单。
“你的手好冷。”他对赫尔米娜的幽灵说。
“你的手心都是汗水。舞伴不是应该望着对方吗?”这是那夜他们的对话。
“那会让我更加紧张。”贾莱德深情的凝视着面前亡魂……
一曲终了,玩偶的音乐盒中那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指挥,向着二人致意。他手中的指挥棒一顿,一支小步舞曲响起。
贾莱德与赫尔米娜的幽灵,互相行屈膝礼,鞠躬致意。
“你当时没有发现吗?”亡魂的脸上显出一抹调皮的神情。“科尔特小姐把自己的手帕,偷偷塞到你的礼帽中。”
“我一直还奇怪,那个绣着金色字母C的手帕是哪里来的。”贾莱德初现苍老的面庞上略过一丝微笑,弯起的绿色眼眸透着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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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米娜与贾莱德在舞池中跳了很久,她红扑扑的脸颊上挂上了晶莹的汗珠,一缕淡金色的卷发贴在了耳畔。她随手抚了一下发梢,目光瞥向厅中喝酒的加赫里斯。
“那个白发的青年就是王子殿下吗?”
“是的,下一任的银盾城国王,炽天使的继承者。”
贾莱德的语气里充满了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