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时能听见零散的步枪声,有时又传来密集的机枪扫射,每过一二百米就能看见几具或是几十具尸体倒在血洼里,他们大多是后背中枪,死不瞑目且面带恐慌,看来是逃命的时候被鬼子从后面射杀。
中枪而死的多是男人,女尸就惨不忍睹了,全身是血,衣不遮体,更惨的还有开膛破肚、肢体分离。给雷童留下印象最深的几具尸体已看不清本来面目,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一堆烂肉,地上厚厚的血迹长得看不见边际,很显然是被栓在马尾上给活生生拖死的。
到处是混着泥土的血腥味、腐臭味,大冬天竟然飞满了苍蝇。雷童的鼻子和嗓子都快被粘稠的空气堵住,干呕得眼泪都止不住了。
攻陷南京后,日本军部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野兽的本性挣脱了国际道义那条脆弱的锁链,肆意践踏一个民族的尊严。
一支日军小队牵着一条狼狗正面走来,队首的两挺歪把子耀武扬威,颇有逢山开路的架势,后面几十把刺刀明晃晃地闪动着失色的白昼,直指面如土色的正午太阳。
龙成虎立即拽着雷童躲进了附近一间破烂的民房。
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腐烂味和苍蝇的嗡嗡声。
雷童抬头一看,四具尸首被吊在房梁上,一男一女一老一幼,双脚都绑着砖头。那个小孩也就两三岁样子,一根两指多粗的骂声缠绕在他细嫩的脖子上,孩子的表情平静,就像是睡着了,没有哭闹挣扎的迹象,也是,在魔鬼面前,凭他一个小孩子,又能如何?
孩子尸体下方的桌案上,摆着一颗男性头颅,嵌在皱纹里的血渍掩盖了年龄,嘴上还“叼”着半根卷烟……只有日本鬼子这种变态才会有兴趣把玩受害人的尸体。
这要是换作别时,雷童肯定会吓一跳,甚至会大叫着跑出来,然而在这种特定的历史环境下,他心中只有悲愤,咽喉如被烈火烤炙。
“他们来了!别出声!”龙成虎躲在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大头皮鞋在地上当当当地跺,小声对雷童说。
雷童也只能透过一丝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那一小队日本兵正押着百十中国降兵和老百姓。
可怜的同胞被鬼子用铅丝穿透胳膊捆在一起,撕块肉都不一定能跑得了。
雷童知道,这些同胞即将惨死在日寇的刀枪之下。
不行,得救他们!
盒子炮的子弹上了膛。
龙成虎急忙摁住盒子炮的枪机,摇了摇头,将声音压到最低,“现在不是时候!”
雷童看得出龙成虎脸上的无奈,可越是如此,自己心里就越酸,见死而不能救,这就是面对历史的无力感吧!现在只能寄希望那些同胞站起来反抗了,然而,事实却麻木得很。
不要责怪当时的百姓数倍于敌却不做抵抗,虽有成百上千却任由十几个甚至是几个鬼子押赴刑场,引颈就戮。都知道,我们中国百姓生性淳朴善良,他们真不晓得自己会被送去哪里。多年的军阀混战告诉他们:逃跑肯定会死,抵抗肯定会死,但跟着走多半是蹲牢房或者做苦役,最不济是无缘无故挨几鞭子,命一定留得住。就算被带到一片空地,又被几十条枪指着,他们也会认为是什么将军大帅要训话。
为什么南京大屠杀曝光之后会震惊世界?一方面是因为暴行时间之久、被杀人数之多、手段之残忍完全超出了世人的想象,另一方面是因为人们根本意识不到一个自吹“文明先进”的国家真的会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行径,中外民众想不到,当时的南京百姓也想不到。
当然,抵抗还是有的。有些未撤退的军人仍坚持奋战,普通百姓为阻止日军施暴挺身,还有万余名被围军民以血肉之驱集体冲击日军,这种事迹是很多的,但终究没有形成有组织、有安排、有规模的的抗争。
如果你身在被押送的队伍中,被凶神恶煞的日本兵用刺刀顶着后脊梁,身旁有惊慌的同胞,所到之处不是震天的哀嚎惨叫就是零落的尸体,会作何反应?
这是雷童在网上搜到过的一些观点,他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是切肤之痛,敌人残杀我同胞犹如断我臂膀!
“就咱们俩人,一杆长枪,一把手枪,十几发子弹,别说整整一小队,就是跟两个鬼子正面干,咱们也吃不到啥甜头,杀人和救人都得看时机。这笔血债你我都记着,早晚还他狗日的身上!”龙成虎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
“你不是说要让我见见血吗?下次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们!”雷童抹了一把脸,握着盒子炮的手在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