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越,你就没有留恋过什么吗?你知道的,这次我们走了,说不定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顾越看着太子还穿着参加宴会时穿的那件金灿灿的袍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整理东西,不禁问道。
“留恋?”闻人越把几张写了零星几个字的纸撕成条状再揉成一团扔进火盆里,“顾越,你都和我交心那么久了,别说你没发现,我这个人,没有感情的啊。没有感情的人,又会留恋什么吗?”
闻人越说得一脸理所当然,倒让顾越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一点。太子见顾越又不说话,面色还甚是凝重,又继续道:“有所留恋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多点追求和向往吧,也会更加惜命。像我的话,如果真要说留恋什么,或许就是金钱和地位了。若有一天我也可以看破红尘,不再眷恋这些身外之物,那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顾越,每个人活着,总得有些牵挂才不会看轻性命。多点对他人的留恋,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闻人越,你曾看轻过自己的性命吗?”顾越自知自己没来由的问题打扰到闻人越整理东西了,自觉上前帮他查看柜子里的书册中有没有夹着一些见不得外人的纸张书信。
估摸着是因为翻找书册热了,闻人越将那惹眼的外袍脱了扔在一边的椅子上,蹲下捣了捣火盆,不放过一星半点没有燃烧完全的纸张:“轻生吗……有啊,去年还是前年吧,元曦突然对我冷眼相待的时候……我一边乞求元曦能相信我就是真正的闻人越,一边又深深地自我怀疑,自己就是个假太子。之前我表面上装得无所畏惧,但有时候我也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那时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嘲笑我是个无能的储君,只要元曦知道我的真面目就好……等到她都不认我了,才发现全天下都不要我这个太子了。那时候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元曦,更不知道怎么面对闻人厉。我想要维持我拥有的生活,又想要把这个公子越的身份物归原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你懂这种感觉吗?天塌下来一样。有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死,死了,就能解脱了。”
顾越认真地听闻人越说着,他没有体会过这些,但他隐隐好像能懂。他能懂这位太子锦衣华服下的自卑和迷茫,能懂他不羁的笑容后的挣扎与矛盾。
“但我迷茫的时间很短,我很快就想清楚我要什么了。拜元曦所教导,我知道自己要的是权力和地位,是可以让自己居于人上、不惧任何人的皇位。所以我借着从前的情分想要拉拢元曦,假装从前那些指出我不是闻人越的矛头都不存在,继续做她的乖外甥,借她之力顺顺利利地登上皇位。但我想错了,元曦宁愿找回自己的亲外甥,宁愿承认自己过去十几年对我的照顾都是白费,也不愿意帮我。你和她所留恋的其实大同小异,但她比你的功利心更强,她不仅要亲情,还要她的亲人被万人仰视。”
闻人越慢慢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与他的曾经毫无干系。顾越相信,公子越曾经也像个普通孩童无忧无虑地生活过,只是现实的捶打让他不得不快点长大,变成现在这样的孤单的公子越,一身孤傲,浑然天成,让人觉得他生来就是这样的。可是谁生来就是孤独的呢?
“闻人越,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总有一天,你会得到的。”顾越重复着,对闻人越说,也像是对他自己说。顾越的手不禁在一本玟原国史的其中一页轻轻抚摸着,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粗粗画着两个小人,还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太子伴读的指尖拂过“曦姨娘”和“闻人越”这几个字,看了看公子越,又低头看了看这小儿的涂鸦,最终抿了抿唇,趁闻人越起身整理书桌的空当,一把将这张纸揉成团丢进火盆里,看那纸团变成灰烬,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