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四处漏风的亭子里,我逐渐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刚刚就应该接受尚忆知的建议,另外选个地方的。这时候,不单是风大天凉,那阵诡谲的风势刚好将亭子中的烛火都整个吹熄了。
虽说眼下借了外间的月色和庭院里其他的光影不至于落入俗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但是那瞬间眼前骤然暗下去的猝不及防的情形,并着最后尚忆知脸上的神色和方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还是叫我不自觉地畏惧起来。
他说,“眼下的时候,你切记不能随意轻举妄动。”
至此,我当然已经确定,我在状元府这件事尚忆知定然是瞒着帝君和朝廷的。可是我着实是不懂,他这么做的原因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毕竟眼下看来,尚忆知对十六年前的事情和自己的身世应当早有了概念,也就是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站在了帝君那头,心甘情愿成为了朝廷的爪牙,带兵围剿了岱山。如此的前情提要之下,我实在难以对他刚才那番说辞投以确切的信任和感同身受的体悟。
在因为大风导致的烛火突然熄灭之后,我心下自然的升起了畏惧的心理。
因为在他这番话的背后,隐藏了太多显而易见的内情。是即便我不愿意也完全无法忽略的部分,可是我的这份退缩并没有对尚忆知接下来的言辞有分毫影响。
“染儿,我想韩家和我的关系你如今自当能完全确定。故此这部分我也不再赘述什么了,虽然你确实不是韩家血脉,可是那卷云舒卷全册,放眼当今世上却是只有你一人知悉。”听到他的声音在啸啸风声中响起,我下意识的就是反驳。
“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云舒卷的下落,我完全不知道那卷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不可能的,我怎么会知道那卷书的下落,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连连摇头,怎么都想不通。首先我根本就是不是天下第一庄韩家的后裔,其次,一十六年前我亦只是襁褓中的婴儿。两个要点放在一道,他却说我知道那卷云舒卷的事情,自然是怎么都无法叫人相信的事实。
“如果你不信的话,那么可以想象花伯父和梅掌门,他们其实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就是保护你,保护我,保护所有的这一切。”
“我不信。”我摇头,如果这么说的话,我爹爹将我许配给尚忆知这件事情,也是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从头开始,我并不是自己此前以为的那种身份,故此,回忆里师父和我爹爹待我的那些温情关爱突然就在这一夕间充满了现实的算计和欺瞒。
他们待我好,只是因为我身上有云舒卷的秘密,所以,我甚至不是因为命运的使然,而是从开始就不过是为了配合他们去挽救天下第一庄,成全韩家血脉的一个工具。
这是比所谓的现实还要叫人绝望的内容,这部分我怎么会去相信?
试问如果承认了这些东西,那么我的人生,我的过往,我的未来又算什么?
“不会的,我不知道什么云舒卷,而且你,你没有资格再在我面前提及师父。他已经不在了,因为你助纣为虐,所以他已经死在了即墨镇外的密林之中。现下里你说的这些,通通都是谎言,什么为了我好,其实都是假的。你现在说的做的全部都只是为了掩饰你见不得光的阴暗作为。”
“是,我确实有想法。天下第一庄的血案,包括四方阁的仇,我一并都记着。”尚忆知也自桌案边站了起来。
亭子四下挂了毛毡,月隐星稀,眼前是昏聩的一切。我眼里已经有泪雾氤氲,不过借着那扭曲的视线看着已经全然团成一个轮廓的尚忆知,他站在我眼前,高了我大半个头。我仰了脖子去看他,即便什么都看不清,我也努力持续地保持了这样的状态,因为也只有这么我的眼泪才不至于狼狈的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