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壮接了银子,那边已经有一小厮牵来了马车,车里铺着厚实的毯子,连下马的凳子都准备好了。
“少爷请上车。”
小厮扶好凳子,丫头和刘壮一左一右扶着他,把他给搀扶上马车。
“出发!”
皮鞭一扬,驽马识途,车轮咕咕作响,向清风县驶去。
马车内,萧石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起伏的小山和一片长势颓废的冬麦苗子,若有所思。
刘壮手握着鞭子,回头道:“少爷,你不会失忆了吧,你能看见的地方,都是咱家的地,光是佃户,就有六十三家,三百来口人呢,都是靠我们家养活吃饭的,要走出我们家的地界,赶马车也得好一会。”
萧石从刘壮的眼神里看到了归属感和自豪感,土地的多寡,一直都是老百姓心中最重要的依靠,他虽然是家丁,对外却以主人的身份为荣。
“本少爷可没失忆,我来考考你,我们家有多少水田,有多少旱田,有多少垦地?”
“嘿,少爷,这可难不倒我,我们家登入黄册的水田共计六百一十八亩三分三,旱田八百六十四亩二分,垦田有九百八十亩。”说完,刘壮压了压声音,“其实垦田不止这么多,还有东头的一座小山林,但是没能入册,少爷可别说出去,小心官府追究。”
“你以为我是你,猪脑子?”
萧石用扇子打在刘壮的后脑勺上,他并不是无知的人,现在的土地,更不是后世的那种寸土寸金,咋咋呼呼的‘啊,这么多地,发了,发了’,相反,他心中的第一反应是土地怎么这么少。
按照刘壮所说,萧家有佃户六十三家,共计三百多人,所有田地加起来,共计两千四百亩左右,按人均分,则是每人八亩左右的土地,水田(良田)两亩,旱田三亩,垦田三亩,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朝代亩产如何,但是以明朝为例,良田稻谷亩产量在三百到四百斤左右,旱田冬麦在两百斤左右,垦田只能种小麦或是豆类,亩产在八十到一百五十斤左右,换算下来,人均可得稻麦主收获一千二百斤左右,扣除粮赋税租税,再加上天气等环境影响,一个人大约能收入八百斤左右的粮食,以一个人一天一斤到两斤的口粮计,辛苦种植一年,能够糊口两年。
但这是将老人,弱小孩童都当作劳动力来进行计算的,实际上,要养活五口之家,至少得有三个壮劳动力耕种五十亩以上的土地才行。
以此推算,对萧石家这个大东家来说,土地虽广,每年能从佃户那里收来的粮食,稍有结余,够养活一家人和一干奴仆,想要将粮食变卖为银钱,基本不现实。
也就是说,萧家高门大户,主要的收入,应该在几个店铺上。
而刘壮出门前说的话,让萧石感觉到了萧家暗藏的经济危机,所谓的马屎外面光,大抵如是。
“看来想要逍遥快活一辈子,还是有些太天真了。”萧石暗自忖道。
这时,刘壮也像是想起了悲凉的事,感慨道:“我们刘家吃了少爷家三代粮了,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萧家的地是官家赐的,最多的时候,邻村的地都是萧家的,都快到县城边上了,可惜咱萧老爷没能考中功名,土地卖了一些给别人,还被官家回收了许多良田,要是少爷有功名就好了。”
刘壮说到这,语气有些萧索,回头见萧石沉默不语,连忙摆手道:“少爷,我错了,我不是那意思……老爷夫人都说了,今后你不用去学院了,你一读书就头痛发昏流鼻血……就算你不读书,也能富贵一辈子的,夫人找人给你算过命,算命先生也这么说。”
“闭嘴,少爷我当然是富贵命,注定是要吃香的,喝辣的!”
萧石放下车帘子,缓缓闭上眼睛,按照刘壮所说,萧家如今这样,是祖上余荫蒙泽,已是处于衰落式微阶段,在古代,土地就是人的命根,既然是官家封赏的土地,应该是官田,禁止私自买卖的,但是却被买卖回收掉,说明萧家已是内忧外患,不仅受到本地官方的掣肘,还被更有钱更有势的人惦记上了。
萧石整理着思绪,不知不觉间,马车已进入清风县。
“少爷,我们到了。”
刘壮进县城后,明显拘谨了许多,把马车停在一家叫做四方酒楼门口,立即有小厮上前牵马。
萧石刚一下马车,便有守在门口的小厮上前招呼,细声细气的:“少爷。”
刘壮将手中鞭子递过去,作势要打的样子,“嘿,我说小六,一些日子不见,你怎么娘们儿起来了,还是说,连少爷都不认识了?”刘壮转过身,对萧石尴尬笑了笑,“他就这样,少爷别往心里去,先到楼里歇歇脚。”
“我家的?”
萧石指了指牌匾。
刘壮点点头,心想少爷莫不是又犯病了?
“那还不带我进去!”
萧石一脚踹去,刘壮立即松一口气,走在屁股后面,“少爷,除了这一处四方酒楼,萧家在县里还有一间药铺,一间当铺,两处粮铺,两处客栈,这些未来都是少爷的,对了,少爷,其实萧家在清风县开得最出名的,都不是这些铺子,而是县衙对面的书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