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
我面前绣着云出岫纹样的足履踏了几步,衣摆卷起狂风阵阵。便听那内监哀哀告饶的哭喊。
他冷冷一吼:“滚!”
我感觉被人温柔抱起,他的手有些颤抖,可是感觉的出拼命忍着那颤抖。
“云意……”他尽量将声音放的柔缓些,却难掩丝丝痛楚与如狼奔豸突的恨意。
他上次这么叫我,还是在几个月前,他和兄长回京述职,他也是这么抱我,抱我去找蕖儿。又带我回堂。
他小心翼翼将我翻过身来,看到我一张满面伤痕,口角溢血,染透半边脸。我努力想笑出来,想问问他在边关御敌有没有受伤,想伸手去抚摸他瘦削了的脸庞。然而千言万语涌到口边却是哽住,反而欲语泪先流,说出来的只有一句:“你、你回来了……”继而如涌泉般的泪水汩汩而出。
他眼眶泛红,半哽咽着道:“是,云意,我、我回来了,我好好的回来了。”
2卫诚凌亦匆匆奔来,衣袂迎风扑得一卷一卷:“姑娘?舒姑娘你这?你、你还好吗?”
他低低道:“二哥。”
“嗳。这怎么半年不见,你、你怎么在这里了?清雅堂关了,你妹妹呢?他们竟然敢打你……他们?”卫诚凌满腹疑虑,难掩焦色。
“二公子。”我目光空洞,了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慢慢道来:“贱奴被诬叶家遗女叶疏浅,打落掖庭。孟贵妃深恨叶钟鸣当年与她父亲作对。不肯放过我。”
“云意。”卫诚逸语气决绝,剑眸中扫过一抹分明的恨意。
“……”
“我带你走好不好?”
“三弟!”
我笑了,喉间滚出一串啸叫的长音凄楚,“你我不过几面之缘,你今朝来救我,我感激不尽。若不是公子,如今我就是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可是公子说带我走,去哪儿?回国公府么?”
卫诚凌轻轻慰道:“皇上进封我和逸弟为怀化将军,赐另府别居。”
“然后呢?我什么身份进卫府?”我笑出声,“掖庭的贱婢?罪臣叶家的遗女?还是皇上亲自褫夺了封号的昔日的夫人,今日的囚奴?我进了府以后又是什么身份?一个普通侍婢?通房丫鬟?还是没名没分的外室?难道你能把一个打进贱籍,既无妁言又无妆嫁的女人三媒六娉抬为正房?卫公子,我感念公子好意,知道公子为人正派,绝不如同那些官宦人家的纨绔子一般眠花宿柳。而是愿意担当亦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可是云意如今卑贱之躯实在当不起你的厚爱,随你回去只会是攀附高府!你御敌有功,是皇上的新贵之臣,未及弱冠便能令皇上赐府赐爵,光耀卫氏一族。可我如今身份未洗脱,你不怕迎我进门辱没门楣?那和娶一个烟花女子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不说魏国公和国公夫人不会同意,皇上又怎么允许?天下悠悠之口怎么议论你这位新封的少年将军?我已不是风光无限的贡造夫人,而是所有人都可以践踏的掖庭女使。你所说的一切于我而言不过梦里黄粱。庄周漆园小吏,尚有晓梦的权利。可我困顿囹圄,连行动都要受人限制,始知锁向金笼听才不及人间自在啼。可我这算什么金笼?是狼窝,是虎穴,与纣王妲己摘星楼下的虿盆又有何异?说是污泥地草窝子便也算抬举了!万事交叠令我自身难保,只能万般小心以求避猛虎长蛇。又如何一纸黑字三三两两之间就能道得清说得明是非利弊?若真是如此,华屋秋墟,春水东流,早已看得东栏株雪才罢我也不会被一个暴虎冯河的孟贵妃算计到如今这般地步。卫公子,我实话告诉你罢,我是叶疏浅,我就是叶疏浅!我没有办法,叶氏一族蒙冤至今尚未洗清,你我是云泥之别。我在明敌在暗,我还有一个疏清妹妹押在后宫,何尝不是一种掣肘!我只能兵行险招好引蛇出洞。我好容易遣散我的奴婢和堂内妈妈,又安排了我的妹妹去王府,这才选择步入内宫引颈就戮!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处,我只能一点一点算计,在这个地方,最可笑的就是清白也要靠算计出来若是我一定要死,那好歹也要清清白白地死。你屡次对我有恩,我又怎么狠得下心肠陷你于不仁不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