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那一眼酒壶,早已泪目:“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极其绝望,睁大了双目,任凭泪水在面庞上肆意奔流,不住地喃喃自语。
我作势想要起来,白蕖顾不及细思我的话,忙来扶。我不知哪儿来的劲,双臂一拥就抱紧了她,像是一根绷紧了很久的绳,稍稍一动,就断裂开来。
我悲哭着,涕泗沾染了我的衣裙,只觉得天地倒转,像谁凭空给我灌了一壶极烈的酒,直灌得鼻腔酸涩,喉头苦辣,灌得脏腑如狼虎啃咬撕扯般痛苦,脑中除了一大片刺目的留白,什么也没有。
我一边哀泣,一边怕极了失去似的拼命抱紧白蕖。我声泪俱下,几乎椎心泣血:“蕖儿,我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爹娘,我的族人,我的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我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她一边忙抚我的背,一边是糊涂了:“姐姐,你在说什么?你、你……”
“是酒蛊……”
天帝,想要狐族灵器凰邀。
白月狐族在为天帝所屠杀时幸存的,只有巫娘若轻宵二女方翠翘,嫡出长公主白芷。
我就是白芷。
我终于知道,云敛歌为何在第一次他下凡之时问我,在我跳下桐花钟后,有无浮现怪异的记忆。他未曾想到,桐花钟的失常实则没能冲破他们给我记忆施加的封印,可是愈来愈烈的酒蛊的反复发作,却能。
如一树桃花开尽,老枝横虬,唯余点点鲜红寥落在枝头,更多的粉黛却是零落尘泥碾作尘一去不返,那一颗原本柔暖赤火的心拆成一片片的桃花灼灼红,然后永远消陨在似水流光里,换回来的是冰冷的一抔灰烬。
像一只走马灯,明明晃晃地刺目,刺得我好疼,犹如匍匐上沙粒路在上头被人碾来碾去,浑身是血,抬起头来看见他讥诮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你个算什么东西……
白蕖听得愣住。临了临了,沉默了很久,终于是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她反抱住我,语气显得生硬却不容置疑:“姐姐,就算所有人都欺骗你,都背叛你,都不要你。我也永远站在你这一边。蕖儿在呢……呜……蕖儿在呢……”
她边说边抱住我嘤嘤哭泣,想要安慰我,偏偏自己先沉不住了气。
我早已哭不出声。这么多年的一片忠胆赤心,一个仙界少女在外祖母膝下的任性天真,和几多好友漫游瑶池的无忧无虑的青春光景,终于都一去不复返地湮灭在流光里了。
一把破损消陨的琴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她只不过是一颗用以控制灵器的棋子。灵器没有了,她的价值也没有了。而那个为虎作伥杀了她全族,还骗她这么多年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她爱了半辈子,迫切想要嫁的翩翩少年郎。
如此凉薄。
我看了看手腕上,曾连沐浴安眠都舍不得摘下来的那只精致的碧玉飘花镯,仿佛是一刹那知道了什么。
我所中的酒蛊,是仙界才有的秘术。
你以为桐花钟划破了你的封印,所以以青丝锁为借口,想用蛊术来控制我让我帮你那天纵英明的天帝陛下找琴,是么?
我笑了,云敛歌,你可真狠,我把你赠我的青丝锁当做比我生命都重要的宝贝,当做活下去所有的希冀。你却在里头装了毒药。
我像是梦呓:“蕖儿,我究竟是谁……我是舒云意?是南宫左?还是白芷?”
白蕖定定看住我:“姐姐,你就是舒云意,不管你是谁,你就是舒云意。天地一沙鸥,来去都自如的舒云意。”
我悲哀地摇了摇头,冷不防抽身而起,大步跨向西窗,抬起左臂就狠命往白壁上一撞,碧玉镯登时变得粉碎,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我的臂,划出触目惊心的几道血痕,“可是蕖儿,我现在不想做舒云意了,我现在”
我的双眸迸出狠厉冷冽的光,用一种无比清冷,如寒霜冰雪的语气一字一字犹如击晶裂玉般道来:“只想做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