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安慰我么?”我凄凄然一笑,垂首不言。
“姐姐,你之前为了找琴,可以说历尽艰辛,那时的你找琴纯粹是为了弯成一桩任务,是功利的。而今铅华洗去,剩下的你,不是九方司辛左夫人南宫左,而是清雅堂的女主人舒云意,那个雅好音律,淡泊自在的舒云意,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或许在杜甫看来是渺茫哀愁不知归路,但用在姐姐身上,是真正合适,姐姐,你和这天地沙鸥一样,来去自如,你寻琴,只是因为你热爱它。”
她继续说着。“夜气清新,尘滓皆无,月光皎洁如云。与日间尘世喧嚣,判若两境。把酒盈樽,仰望长空,对月聊抒雅兴。恨无太白月下独酌,狂放浮想,尽做浪漫激情。了无把酒问青天,亦无起舞弄清影,月夜空阔,阒寂无人。方能以求解脱,追思人生。人生如梦,须臾即逝,不过隙驹石火梦中身。叹虚无,千古文章,剔吐纵横,又有何人亲?不如褪去青衫,陶陶田园乐天真。归来山水,风月作行。人道是,琴酒溪云作闲翁。”
白蕖徐徐吟来,“姐姐还记得么?当时你给东坡的这首行香子做注,就是这么写的。不如褪去青衫,琴酒溪云。姐姐,天界兵荒马乱,你就安生待在朱雀府,做一闲人。姐姐,我陪你。”
白蕖永远有一句“我陪你”,在我最苦痛难捱的时候,宛如一盏灯火,永恒地依偎在身侧,温暖如春。
朦胧的水汽蒙上了我的眼眸:“蕖儿,只有你能叫我明白,还好,还好,万事还有你。”
她浅笑安然。
自回来后,我发现,青棠越来越不安分。
银铃儿告诉我,她白日没有活时,有时会向段六嫂告假,跑出去,不知去了何处。银铃儿试图跟她,总是飞快没了影。
我听了只蹙眉,奈何没有出什么事,到底不能把她如何,又问了她几句去了哪儿,她只咬定喜欢热闹街市,从前在宫里看不得,如今出了来,很享受这一繁华光景。
我不置可否。
这日从王府陪伴白芍回来已近四更,我累得发昏,倒头一睡,醒来却觉身上仿佛有痛楚之感。强撑着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我疑心大起。难道是宜淑妃?
恐怕不,我当时并未觉有何不妥,就算有,她动机又何在?
我还没听说过凡间秘术能奈何得了我。不可能,不会是。
可疑云乍起终归心悸。我想要爬起身来,又无力倒下。
我再次醒来已是清晨。刚要辗转反身,头痛撕裂感越来越强烈,被强大的震聋感击得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仿佛堕入了冰雪深渊。
有人在呼喊。
“白芷白芷!”
一身亮丽的月白纱袍在我面前消失。如雪皎洁的空灵色为血色无情吞噬,血溅五步,抽尸踏骸。
一张张杀红了眼的脸可怖又狰狞地奸笑着。挥刀劈斧之下,是痛苦惨叫又化作命陨之后的寂寥。无数的惨叫,无数的哀嚎,夹杂着狞笑与如野兽般的巨吼,像极了十八层地狱,像极了修罗战场。
她仿佛只有十岁,看着面前的一个中年女子含泪而笑,无比凄怆地温柔抚弄她的脸颊:“好好活下去。”
转瞬间,女子的面庞就被鲜血和惨不忍睹的刀痕击得粉碎,她的身后,出现了断裂的两条狐尾。原本是纯白如玉,现今却落得比红狐的尾还要血红可怖。
她闭上了眼,凄楚地哀嚎。
十岁的少女哀哭不止,不知又被谁横打抱走。满目疮痍与如阳残血渐次消失在视线中,氤氲的水汽迷糊了最后那一点骇人的殷红。
“不要……不要……不要!”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我仿佛被谁用力拖出深渊,猛地惊醒,少女的带泪面容撞进了惊恐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