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眉,快步踏进花房,密密匝匝的魏紫姚黄之间,是一个嬷嬷模样的女人绾袖执鞭,狠命抽打着摊在地上,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
她露出的雪臂上是道道如蛇盘踞的鲜红血痕,令人触目惊心,仍无力地要去拉住那女人的衣摆,哀哀求饶着。
花房的宫人从二人身侧搬着花匆匆走过,对那女人的所为闻而不见,更无人出声帮那女孩。我怒从心头起,大步跨向那个女人,她刚要甩手鞭打,便被我一手抓住,狠厉的目光如剑如冰霜,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才要发作,一回头见是我,方才的狠辣凶相如烟云般消逝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堆满了笑意和黑黄皱纹的谄媚嘴脸。
我心头充满了厌恶,她显然认出了我,新封的贡造入宫觐见,举城皆知,我一路招摇过来,宫人都好奇张望,又因着这身特殊的服饰,她再没眼力见儿,也该知道七八分了。
松开她的手,她肥胖臃肿的身子忙不迭地弯腰行了一礼:“哎哟,舒姑娘,贵人踏足贱地,未曾远迎,是老奴失礼。”
我皮笑肉不笑地问:“姑姑,这花房本是栽花莳木的清静之地,如何这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云意知道附近多有宫室,姑姑这儿闹得鸡犬不宁,惊着了各位小主如何是好?”
她忙堆笑着躬起身子:“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只是这贱丫头才搬几盆绿梅就躲懒,奴婢只是想训诫一下她。”
我怒不可遏,正要发作,然而转念一想,我只是正五品的贡造身份,这宫廷中事怎么说也轮不到我管教,我根基还未稳,若是传出去难保不叫人议说越俎代庖,目无尊上。
更何况这年近五十的嬷嬷虽粗陋无礼,到底也是这花房的掌事大宫女,又长我几十岁,我如何能让她看自己的脸色。遂放宽了面容,温和道:“姑姑莫慌,云意不是来插手姑姑对下人的管教。云意只是为姑姑着想,若别人知道姑姑因为几盆梅责打小宫女,于姑姑也不利。”
我取出一绣袋笑言:“云意看姑姑的衣裳旧了些,怎好当差呢?这点劳什子就当给姑姑裁制新衣吧。我见这姑娘怪可怜见儿的,劳烦姑姑多照顾一下了。”
她喜不自胜,忙接着笑着收下了,又无声地以指尖掂量:“哎哟!舒姑娘出手真是大方!老奴谢姑娘了。老奴会照顾,会照顾!”
“如此,姑姑先去忙吧,我和这丫头聊两句。”我早已不耐烦,却仍是一副温然的面孔对着她。
“好好好,姑娘请便!”她抱紧那锦袋,喜笑着仓促而去。
我暗叹,宫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竟到了如此地步。我看一眼地上愣的出神地盯着我的一双眸子,还含着清澈的泪,懵了似的抽噎着。
去扶起她,“可伤着了?”
她闭紧嘴巴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的厢房在哪里,我随身带了好几种药,可以给你搽搽。”
她趔趔趄趄地走着,带着我到一间铺有十几张床铺的“寒雨廊”,指着最里头最小最破旧的,只带了一层单薄胜似轻纱的白布的歪斜木板:“那个。”
看来这丫头的日子不好过。
我扶她坐下,一边为她擦拭一边怜悯道:“花房的日子苦,你这么点大的小姑娘,本来就贪睡,少搬了几盆花也是情理之中,可恨那嬷嬷下手真是狠。”
方才一言不发,这会子她一听这句,立马回道:“我没有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