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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起狼师黄袍造反 奉正朔仙童讨贼

说话艾米莉从树人国满载而归,不想在西海遇上了一帮海盗。她心中忐忑,恐怖之极,眼睁睁看着一个海盗笑了笑,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刀上的寒芒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契胡也吓得尿了一裤子。

我命休矣!艾米莉合手合什,仰天暗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人横竖都有一死,只是时间不同而已!大丈夫死则死耳,何足惧哉。砍头只当风吹帽,血沃黄沙只等闲。死,他妈的算个屁!

艾米莉昂起头,犟着身子,谈笑自若,任由两个海盗推推搡搡,把她押向船舷。艾米莉心里想不怕,可还是有些紧张,望着汪洋恣肆的大海,她的心里一片悲凉。契胡也很害怕,嘴角抽搐,两腿筛糠,跟患上了恶性疟疾打摆子一样。

两个海盗,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一个比较年轻,一个十分苍老。年轻的那个死死地摁住了艾米莉的头,死死地压在船舷上。苍老的那个用手指试了试锋刃,一声狞笑,缓缓地举起了手上的刀,有点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就在刀锋快要落下来的那个刹那,海底里传来了一声巨响,隐隐地刮起了一股旋风,一条黄龙泼喇喇地跃出了水面,尾巴一搅一旋,冷不防地卷走了老海盗手上的刀刃,把年轻的那个也推了个趔趄,一头栽进了大海。

年轻海盗载沉载浮,大呼小叫,很快就被大浪呑没,在艾米莉的眼皮子底下,石头一样地沉了下去。海盗虽然水性好,靠海吃饭,可他怎么也斗不过龙王?怎么也架不住虾兵蟹将在下面又拖又拽?不淹死才怪!

老一点的海盗刀具被龙尾巴卷走,见势不妙,夺路而逃。黄龙把头一昂,张开血盆大口,龙须一卷一送,把老海盗囵圄吞进嘴里,喀嚓,喀嚓,就像孔乙己吃茴香豆一样嚼得粉碎,反刍了几下,咽入腹中。

剩下的海盗都吓破了狗胆,也不管美人和船上的货物,乱纷纷地撒腿就跑。艾米莉看见他们连滚带爬地上了自己的船,扯帆,满舵,木桨此起彼落。木船犁开凝碧的海面,乘风破浪,其去如飞,很快就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另一艘木船上,也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艾米莉的贴身小厮阿祥,为此还身负重伤,被海盗砍掉了两根指头。比较起来,另一拨海盗更恶毒,也更凶残。他们一上船就砸东砸西,骂骂咧咧,举着刀,把水手们都逼进了一个舱角。

阿祥年轻气盛,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受不了如此羞辱?他一低头,躲过了一个海盗削过来的一刀,手腕一翻,顺手抓住了海盗的手刃。没想到海盗也有一点蛮力,一个握刀柄,一个抓刀刃,苦苦争夺起来,相持不下。

争夺的时间久了,傻子也知道,自然是抓刀刃的人吃亏。刀刃薄且锋利,阿祥的手割破了,鲜血淋漓。更要命的是,海盗们蜂涌而至,抱头的抱头,拉腿的拉腿,阿祥动弹不了,被海盗死力一夺,硬生生地切掉了两根手指,痛得咬牙切齿。

海盗打劫,讲究的是速战速决,久则有变,局面也难以控制。海盗们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阿祥押进舵房,死死地把他的头摁在舵把上。另一个海盗阴冷地笑了笑,握刀收腹,缓缓地,缓缓地举起了滴血的钢刀。

阿祥心如死灰,自知必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绝望之极。可就在这个生死关头,舵房砰地一响,连篷带壁被揭去了大半边,行刑的海盗膝盖一软,手上的刀失去准头,咔嚓一声砍在另一个海盗的头上,连皮带耳朵被削去了大半边。

海盗无故被同伴所伤,用手捂住血淋淋的脸,气得跳脚大骂。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黑气冲天而起,海盗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根巨大而柔软的鞭子卷了过来,一伸一缩,一卷一兜,就像下饺子一样,把船上的海盗都丢进了水里。

阿祥见项上人头还在,且久不见动静,这才发现,天啦!原来搭救他的居然是一条黑龙,也不知自己是哪辈子修来的缘份?水手们见危险不在,警报解除,这才放心地走了过来,敷了一点草药,撕了一块纱布,把阿祥受伤的手包扎起来。

大黑龙见海盗都沉入海底喂了鲨鱼,隐患排除,把头一昂,绕着木船巡视了几圈,身子扭了几扭,麻利地窜入空中。然后,一声长吟,俨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腾空而去。与黄龙一前一后,幻化成两条绚丽的彩虹,一黄一黑,相映成趣。

艾米莉不知不觉地看呆了,早已忘了刚才所受的惊吓,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施以援手?老天保佑!虽然遭了灾,可生活无法停止,日子还在继续。水手们在契胡指挥下,堵上漏洞,修好损坏了的舵房,扯满帆,掌稳舵,依然向傲来国进发。

不几船靠岸,艾米莉不想兴师动众,捱到半夜才找人卸货。这么多的金树叶,难免有人心生邪念,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卸完货,艾米莉现场兑付了工钱,水手们都眉开眼笑,各自回家安歇。不题。

艾米莉不能歇,也不敢歇。她还有两棵宝贝树苗,结金子的金蒲叶树,千山万水运回来,实在是不容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小厮阿祥的那一刀也白挨了。

艾米莉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在皇庄内找了个背风、向阳、僻静的山岰,挖了两个坑,把两根金蒲叶树都栽了下去,垫上土,踩实,浇上了安蔸水。

栽完树,太阳已经升起了几丈高。艾米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谢谢神袛,祷告一番。如果不是大神出手相救,自己早已成了刀下之鬼,沦为了鱼鳖们的点心,就不可能死里逃生,逢凶化吉?

说到底,艾米莉还是愿意相信:出手救她的是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或者,就是她的大姐夫仙童。听说,他在天庭里混得还不错,位高权重。这样一来,所有的因果关系都有了,因为亲,因为熟,所以才出手,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其实,施以援手、歼灭海盗的,不是艾米莉的大姐夫仙童,而是窥破仙童内心秘密的龙须上人。龙须上人人不坏,急公好义,慈悲为怀,施以援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换作是别的神仙,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起来也巧。

那一天,龙须上人奉玉皇大帝之命,带头巡行东海,纠察百官,救护苍生。

上人腾云驾雾巡行到东瀛岛附近,极目远眺,发现一大帮海盗驾轻舟,乘快艇,杀气腾腾,在围猎两只商船。一时里,海面上波涛汹涌,喊声震天,商船和水手们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身首异处、葬身鱼腹的可能。

上天有好生之德。

让龙须上人怪异的是:商船载的不是什么普通货船,而是两船实打实的金子,金灿灿,亮闪闪,华光宝现。

龙须上人搞不懂的是,五湖四海的宝物都蠢蠢欲动,冲天的紫气滚滚而来,大有聚而合之的架势,难道商船上有什么隐世高人?精通御宝驭气之术?能聚天下之财?怪!

龙须上人眯住双眼,掐指一算,算出紫霞仙子就在船上。就算不是她的真身,也一定是她的化身。紫霞仙子是天庭里的善财童子,掌管天下的金珠宝贝。因私自恋爱,被王母贬下凡尘,投生给傲来国超级富商张有亮为女,以历难度劫。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龙须上人捻动五指,神游八荒,不仅算出了艾米莉的前世今生和来龙去脉。而且还算出:艾米莉曾经私恋的,就是天庭里的大帅仙童的亲弟弟地煞。算起来,地煞也是龙须藤上的一枚仙果,与自己也有缘。

掰扯不清是,大帅仙童爱上了张有亮的大女儿苔丝,成了艾米莉的大姐夫,而艾米莉又是仙童的亲弟媳。嗐,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渊源。真是天可怜见!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这人还是大帅仙童的亲戚。而大帅仙童不仅是龙须上人的忘年交和铁哥们,还是玉皇大帝身边的红人,龙须上人就更没有不施以援手的道理了?神仙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朋友圈,也要适时地卖好邀功。

说时迟,那时快。

龙须上人从颏下拔下两根龙须,念动咒语,远远地掷了下去。龙须入水,轰隆一声巨响,激起了两股冲天的水柱。突然之间,海水煮沸了似地翻滚起来,飞出了两条虬须锐爪的巨龙,一黄一黑,鳞光闪闪,头角峥嵘,让人心生畏惧。

龙是祥瑞之物。

它不仅能兴风作浪,翻江倒海,对付一帮肉体凡胎的海盗,更是绰绰有余。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海盗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不是沉入海底葬身鱼腹,就是脚板揩油,逃之夭夭,树倒猢狲散。艾米莉和商船也侥幸逃过一劫。

俄顷,风平浪息,雾敛云收,苍茫而美丽的大海云蒸霞蔚,粼光闪闪。久违了的阳光又透出了厚厚的云层,红日隐隐露出了笑脸。艾米莉只觉得天地一新,神清气爽,天空就像拿水洗过一样,出奇的干净而纯粹,温婉而蔚蓝。

龙须上人遥遥一指,拈须一笑,两条巨龙一昂头,一声长吟,一前一后腾入空中。龙须上人跨上龙脊,巨龙在空中旋了旋,幻化成两道彩虹,衣袂飘飘,逶迤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成一个原点,与天空融为了一体。

在巍峨、壮丽的帅府门前,龙须上人有些踌躇。要不要进去跟仙童知会一声呢?在关键时刻是他施以援手,救了他的姨妹子兼亲弟媳艾米莉。说吧,有邀功讨好、奴颜婢膝之嫌。不说吧,他又不想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龙须上人伸出手敲了敲门,正在犹豫和张望,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一张十分愤怒的脸。

来人龙须上人认得,是帅府的大管家吴七。月宫里吴刚的亲弟弟。见是龙须上人,吴七愣了愣,旋即多云转晴,满脸的乌云散得干干净净,笑逐颜开地说:“哎呀呀,上人真是稀客,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把您都给吹来了?”

“不稀,不稀!叨扰,叨扰!”龙须上人客气地拱了拱手,笑着说:“不知大帅有没有空?有一件事我想知会他一声。”

“有空,有空!快,快,里面请!”吴七豪爽地拍了拍胸脯,身子前倾,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式。

“我的个大管家,我还没排号、登记呢?”龙须上人看了吴七一眼,多少有些顾忌。

“上人,你是我们大帅的老朋友了,想见就见呗,用不着登记。走,您先请!”

帅府重门叠户,曲径通幽,楼台亭榭,星罗棋布,隐隐透出名花异卉的奇香,郁郁葱葱一大片。庭院里,不时有一些穿红着绿的婢子或小厮,迎面走来,擦肩而过,让龙须上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了候门深似海这个词儿。

吴七带着龙须上人穿堂入户,七弯八拐,在一座偏殿前停下了脚步。吴七黑着脸,冲着卫兵点了点头,领着龙须上人昂然而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龙须上人有些后悔,早知道见大帅一面这么麻烦,他就不来这一河浑水了。

偏殿大门紧闭,隐隐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看得出,帅府里正在商议军机大事。龙须上人正在考虑,要不要迴避哩?猛听见一个人一拍桌子,粗门大嗓地说:“废话不要多讲了,犯了天规就要付出代价。”

龙须上人终于听出,是大帅仙童的声音。声音短促,坚定,一字一顿,透着一股凛凛然的权威,让人心生寒意与敬畏。龙须上人心头一震,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暗想:是谁这么胆大?竟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说话的确实是大帅仙童。

军机大会上,十几个将领,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将领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得脸红脖子粗,口沫四溅,张飞不服马超。看得出,一时半会,根本就争不出什么结果。

主战的将领们说,出来混,总要付出代价,藐视天庭,践踏皇权,挑战玉皇大帝的权威,就得接受惩罚!不然,普天下的人都起而效之,视皇权如草芥,玉皇大帝拿什么东西立威?靠什么东西震慑天下?天庭的统治岂不芨芨可危!

主和的将领们则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巨蜥国的人虽然命贱,受人蒙蔽,但好歹也是天下的苍生。他们不懂事,犯了错,也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一灭了之。两国交兵,狼烟四起,最苦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岳飞的满江红说得好啊,百姓苦,填沟壑。

渐渐地,龙须上人也听出了一点门道。原来,巨蜥国的国王黄袍老怪自恃本领高强,道行深厚,不服管束,杀了宗主国的国王红毛狮王,自封混天圣帝,率狼师反上了天庭,扬言要与天兵天将一决高下,要将玉帝逐出玉清宫。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样一来,仙童就动了肝火,与主战派完全站在一起。这个黄袍老怪也太猖狂了,简直…简直是无法无天。老虎不发威,只当它是病猫。不管怎么样?仙童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他不容许任何人敢藐视天庭,来挑战玉帝的权威。

龙须上人想了想,他已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大帅正在气头上,搞得不好就会碰一鼻子的灰。再说,人家在参赞军机,你又算哪根葱哩?自己冒冒失失闯进去,误入白虎节堂,那可是死罪!龙须上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只得原路退回。怪只怪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仙童吹开浮沬,端起杯子里的茶喝了一口,十分威严地巡视了一下四周,斩钉截铁地说:“莫争了,就这么定了。众将官听令,巨灵神、金阙四御,你们各率本部为开路先锋。盖铃铃为粮秣转运使,督办军中粮草。本人率哼哈二将及几位天王镇守中军,居中指挥、调停,不得有误!”

众将官双膝一碰,举手为礼,应声一片。

仙童皱了皱眉,接着又说:“大家别忘了,明天早上八点,以三声炮响为号,在南天门会合,点卯,过时不候!”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几句:“凡这次出征的将士,将官领黄金三十两,士兵领黄金十两,以示圣主隆恩,天恩浩荡。”

众将官一听说有赏,有黄金,立马就来了精神。一个个眉开眼笑,鱼贯而出,撒开腿丫子,直奔发放黄金的前厅。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词儿,不仅适用于地狱,也适用于天庭,放之四海而皆准。神仙们也爱钱,也不能免俗。

送走众将官,仙童的脑子一片空白。虽说定下了出征的日子,虽说自己硬着头皮极力主战,可他没有半点胜算,且毫无把握。黄袍老怪能够杀了红毛狮王,反上天庭,就说明他道行深厚,功力不凡,自己这一去,说不定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或者,用肉包子去打狗。

仙童抱住头,不由得长吁短叹。

盖铃铃没走。她察言观色,早已看出了仙童的心思。她款款地走了过来,步子铿锵,如风摆柳,笑了笑,轻轻地说:“大帅,末将这里有一份巨蜥国的兵力布防图,对巨蜥国的山川、河流、风土、人物都有详细的记载,可助你用兵、破贼。”

一抬头,仙童闻到了一股似兰非麝的香味,看到了盖铃铃两只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全身像有电流袭过,满脸的乌云都散得干干净净。他接住盖铃铃递过来的图册,趁机在她的手掌上捏了捏,一迭声地说:“谢谢,谢谢!”

盖玲玲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黑黑的瞳孔里有泪水涌动,丝丝缕缕,恍如积雨的蓝云。这些天,她一直随伺在仙童身边,急仙童之所急,想仙童之所想,简直变成了仙童肚子里的蛔虫。哪怕仙童一个小小的暗示,也可以让她幸福半天。

仙童喜出望外,冲盖铃铃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图册。不愧是黎山老母的嫡传弟子,不仅道行深厚,对于行兵布阵也很有一套,图册中重点的地方都用朱笔作了标注,仙童能想到的和没想到的,都一目了然,省去了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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