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被接,女子猛地从马背上腾身而起,毫不顾及平日的淑女形象,无赖地说道:“你让我滚,我偏不滚,你能拿我怎样?”
话音刚落,女子手中冷刀旋出一个向前的弧度轨迹,脚尖腾空,借着长枪上传来的沛然力道,身子一旋,一刀挟带万钧雷霆之势朝老将军当头砸下。
这一切看似繁复,不过都是瞬息之变。
老将军皱起眉头,枪法由刚猛霸道转为柔似微波,一枪把这一刀拨向一边。
面前的女子,虽然内力不算浑厚,但使刀的路数却不同寻常,分明走的是至刚至阳的偏僻路数。
“好!”老将军爆喝一声,霸枪风流一览无遗,每一枪刺出,都是直指要害。
女子凤眸微眯,虚晃一招后,连着踩了数十个小碎步,翩身后退,横刀胸前,将破空而来的一对连珠箭扫开,翩身落回马驹之上。
林夕尘后面一个年轻草寇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当家的,以后要是哪天……在她旁边睡着了……会不会被趁机……”
蓦然间,那名出声的草寇又是一阵寒颤,说道:“惨了惨了,不光是当家的,恐怕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要是一个不听话,没准自个儿就成不带把的了。”
“他娘的,临阵杀敌,说这些干嘛。”林夕尘感到胯下一阵冷风刮过……那叫一个拔心凉。
老将军嘴角勾起,冷声道:“好!再来!”
林夕尘正了正脸色,眼前这批人,虽然人数不足以对自己等人构成多大威胁,但每个人的实力……他轻声说道:“后方可能被袭击了。”
浩东皇朝使枪的老将军瞳孔略微收缩,死死盯着那名不知姓名的北匈将军,一勒马缰,策马提枪杀去。
因为从眼前这个头脑异常冷静的家伙的话看来,他便是这批部队的主心骨。
浩东轻骑虽然相识不久,但也算是配合熟稔,老将军才刚策马冲锋,身后两侧便有扇形十人为其掩护。
司空雨铭则是再度张弓射箭,为其造势,而老将军身后十人则是一路尾随老将军提戟而冲。
冲势之下,北匈骑兵不论是佩刀还是提枪,都是感到一阵阵如排山倒海般的杀伐气势奔涌而来。
提刀女子目眩神迷,眼前这番如山洪迸发的景色,与那两千丈澜跬江奔腾的江水何其相似?
奈何浩东皇朝轻骑马上战力惊人,不到五息便如砍瓜切菜般接连把自己部队的十余人挑下战马,而后更是以数拨箭雨接连射杀。
一将十骑便已如此,当年林梡墨马踏八国,一战功成定浩东,该是何等彪炳气焰?
“今朝有敌共迎,今朝有人并肩,儿郎为国死,何其幸哉?”
林夕尘酣畅一笑,飞身而起,骑马提枪上阵。
这边刚要开始酣战,远处便有一把白剑破空而来。平地响起一声闷雷,而后……雷声震不绝!
何为军象?
以军势为源,以天地作象。
只听得一声呢喃之声传荡天地,而后白色剑光暴涨开来。
离地九丈的天空中,白衣儒将气势一涨再涨,九天十地间,仿佛只剩下他手中白鸬所散发出的剑光。
林梡墨似乎不想给敌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哈哈一声大笑,一剑挥出,身子在空中一旋,御剑而行。
“难不成没有尽头?要直接纳气架天桥不成?”司空雨铭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
道路满目苍痍,无数道深深浅浅的沟壑交错分明。
地上,有数百尸体躺伏在地,久久不起。
轰!
一路摧枯拉朽的林梡墨停下身子,只见一柄长枪破空而出,挟带着沛然巨力猛然激射向直冲而来。
白衣儒将哼了一声,手上白鸬向下一指,停下前行的身子,浑身气机与军队的杀伐气焰相接,砰的一声,与长枪心神相通的林夕尘身体往后跌退,胸口火烧一般地难受起来。
剑意剑气好似国师圣手以写意的姿态恣意宣泄而下。
剑气之盛,以至于林夕尘上衣寸寸龟裂开来。
林梡墨剑眉一挑,停下身形后翩身落地,双脚脚尖在地上猛地一拧,那双崭新战靴脚底板在地面上滑带起一阵泥土,而后,他的右膝缓缓屈下。
他的右手先是横剑胸前,而后朝下一点,剑尖再由向下变作撩起,剑尖处更是有一团剑气缓缓沉浮,而他手中的白鸬也是以这般强横的方式向下劈落。
他轻喝一声,竟是将剑视为大刀般悍然一劈而下,剑气撞击在林夕尘的盔甲上,发出铿锵的响声,声音悠扬洪亮。
白色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而这一剑,也如一道长虹挂空,势不可挡。
林夕尘瞳孔收缩,慌忙架起长剑。
千钧一发之间,一袭红衣如奔雷般挡在林夕尘的身前。
哪怕这一挡,只是为林夕尘争取到了一丝的时间,哪怕只是一瞬,那袭红衣便被这一剑劈得向后飞射而去。
尽管大敌当前,尽管生死一线。
林夕尘如一只受伤的猛虎般,双眼变得赤红,不可遏制地嘶吼出声。
她曾在雨意朦胧的雨巷,撑着一把油纸伞,身着一袭红衣,等着他。
她每每在自己出门时,都强忍着委屈,挤出一个没有任何幽怨的笑脸。
她曾用所有的深情教会了自己许多东西,但自己还是没能和她走下去。
风儿划过被灿金色暮阳晕染的战场。
一层层涟漪激荡开来。
那年,他意气风发,一把长枪,两千兄弟,信誓旦旦要做那北匈第一。
那年,他不曾幻想,不曾想念,不曾停滞,不曾挂念相信他们口中的爱。
“直到遇见了你,我相信了。”满目苍凉的他,浑身上下尽是气机鼓动,但他并没有想其他的东西,只是一步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沉重。
“记得也是这么个残霞黄昏,你斜靠在门槛上,竟是等我回家等到睡着了……”
这一步踏出,入了三品,却没有了那把为自己撑起的油纸伞。
“为什么你这么蠢?看见形式不妙怎地就不会直接掉马逃跑?”
又一步踏出,入了二品,却没有了那张明媚得没有丝毫怨念的笑颜。
“好想和你再去一起躺在草地上,一起数星星……”
再一步踏出,入小长生,却没有了往昔凑在自己耳边的轻声低语提醒。
“你是不是刺客,又有什么意义?”
最后一步踏出,入破界境,却是没了红衣。
林夕尘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此刻的他,已是没了当年的困惑。
说自己回光返照也罢,说自己临战退缩也罢,现在,他只想陪在她身边。
而林梡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白光萦绕在这位白衣儒将周身,此刻的他,宛如战神,却又像是雕塑,一动不动。
林夕尘在入破界的那脚落地,便飞身而出,一气掠空数百丈。刚入破界,便不顾境界会否跌落,使出了同军象境一般的手段!
情是何物早已不重要。
境界什么的,更是狗屁!
他缓缓落地,单膝跪地,与她对视。
“你没事就好。”她睁开美眸,笑得没心没肺。
林夕尘笑容醉人,轻轻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冰冷的朱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