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妻妾赶忙捂鼻掩泪退出正堂,梁秀二人随康贤走入堂中相对而坐,管事早已让下人沏来上等好茶。
“世子只喝碧螺春的。”赵雪见不冷不热地说。
正沏茶的下人被吓得猛然一颤,一旁的管事亦是惶恐不安,未等管事出声,康贤就直接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大喝:“世子殿下要喝什么茶都没问清楚,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还不快取来府中至好的碧螺春!”
管事哪里敢多言,连连称是,领一众下人惊恐万状地退下,备碧螺春去了。
康贤抬头看向梁秀的一瞬间面容大变,愁容中挤出一丝笑容,略带歉意地道:“犬子夭亡,府中近日哀叹沉沉,未能喜迎世子殿下大驾光临,还请世子殿下莫要怪罪。”
梁秀挥了挥手,“哪里,康公子凶死城中,应是秀请康大人莫要怪罪梁王府才好。”
此话一出康贤稍稍一愣,皮笑肉不笑地道:“康某不敢。”
“还望康大人节哀顺变。”梁秀说。
康贤点点头,面容凝着皮笑肉不笑,许久后才望着梁秀沉声道:“今日殿下驾到,怕不仅仅是为犬子丧事而至吧?”
梁秀心中一惊,佯作歉意地一笑,“秀知自己的鸿毛道行定是难以瞒过康大人的慧眼,今日前来,确还有一事的。”
说到这儿梁秀顿了顿,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说才足以保得万无一失,康贤的城府确实深不可测,前边还惺惺作态,这一转眼就变了态度。
见梁秀止了声,康贤怅然一笑,轻声问道:“康某斗胆问殿下一句江南俗语。”
“秀洗耳恭听。”
“江南从古至今皆有鱼米之乡美誉,那殿下可知,江南从古至今亦传有一句江河上的俗语老话?”康贤问。
梁秀不假思索道:“秀少不更事,还请康大人解惑。”
“殿下说笑了,偌大个江南,殿下鹤立鸡群才是。”康贤嘲嘲一笑,“老话言‘船小好调头’。”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康贤不信梁秀会不懂得这句话,梁秀亦深明今日就算懂,也不能先说出。
梁秀略微思索,笑道:“康大人此话意深,却非深得秀意。”
船小好调头,作为参政知事的他哪里是小舟小帆,话中意早已明了。
“康某近日家事愁身,老眼昏花,还请殿下直言。”康贤面不改色。
梁秀略作叹息,“秀今日授老父所托前来拜访康大人,所为就是想让康大人莫要就此萎靡不振,江南,还需参政知事的!”
康贤点了点头,“康某斗胆大言不惭,知王爷依旧会重用康某,可康某却早已再无根念。”
“对于康公子夭亡一事老父亦深感愧疚,事已至此,还望康大人莫要太过悲伤。”梁秀接着道。
这时管事领着下人端来热腾腾的碧螺春,从康贤身前经过时又是被康贤猛地一脚踹趴在地,怒视管事大吼:“怎么这么慢?殿下口干舌燥已多时,是不是得剁了你的狗头才懂事?”
不明不白又挨了一下的管事早已吓得魂不守舍,趴在地上颤抖许久,不知该起不该起。
“还不快滚!”康贤再是大吼,管事赶忙起身离去。
梁秀品了一口刚沏好的碧螺春,静静看着这一幕,堂中一动一静,皆知其中意。
待得下人离去后,一直站在梁秀身后的赵雪见才缓缓出声道:“康大人,城中车马慢,王爷托世子带来的供物来得晚了些,此时应是已到府门的。”
在赵雪见说第一句话时康贤就注意到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此时再是一语中的,赶忙唤下人去府门接应。
不多时,管事领着一白衣男子匆匆走入正堂,这下片刻都不敢多留,赶忙又匆匆离去。
来者正是澹浜,身着白衣外披一件猩红绒袍,一杆银枪负于身后,走入堂中先是看了看梁秀,随后朝康贤拱手说道:“在下澹浜,见过康参政。”
康贤两眸一颤,心想原来事已至此。赶忙起身还礼,“微臣康某见过澹小王爷。”
“澹某带王爷口谕到此。”澹浜挺立于堂中,隐隐有一股威压浑然天成,“王爷言:‘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说罢也不再逗留,拱手示意后先行退出正堂。
“微臣谢王爷一席话。”康贤跪地高喊。
知事已成,梁秀也没兴致再坐在一口棺材旁,起身欲离去。
康贤跪在地上,滚圆的身躯如同一个木桶,见梁秀已起身,赶忙再是一拜,敬道:“微臣家中不幸,就不留殿下行宴,还望殿下替微臣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微臣感激不尽!”
“哪里,康大人快快请起吧。”梁秀接声。
走出正堂时,堂中的康贤突然出声唤住梁秀。
三人回身看去。
康贤依然跪在地上,见三人看来,赶忙再次低下头,口中喊道:“多谢殿下与王爷的一席话使微臣发聋振聩,微臣不才,斗胆礼回殿下一句话。
“往后的江南是殿下的江南,成则至好,江山社稷,皆殿下掌抚,倘若败…江山社稷亦处处皆可起冢于殿下!”
话罢,康贤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