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前来看热闹的男子哄然大笑。
易萎亦,原名荀萎亦,现名萎亦。贤居楼魁首,下水荀氏大族女子,自幼勤学琴棋书画、饱读诗书,生得亦是般般入画,性情温柔贤淑,乃不可多得的女子。
早年荀氏就与易氏定下婚约,待易广思弱冠即将小女荀萎亦嫁与易广思为妻。虽说易广思从束发至弱冠这几年皆混迹在外,不堪入耳的烂事早也传入荀萎亦耳中,易氏也曾多次上门赔礼道歉,且声称愿接受荀氏的休书,但荀萎亦此女性子贞烈,言“从古至今哪曾有女子休丈夫”此类之话,不愿再嫁他人,族中老辈也只得勉强迁就。
荀萎亦这般贤淑的好姑娘上哪儿找其二?易氏又喜又惊,赶忙回城呕心沥血地劝导自家的不孝子,可哪能呢?易广思油盐不进,好说歹说都丝毫无半点回家成婚之心,眼见弱冠之年将近,族中老辈早已心急如焚,却仍是无可奈何。
易广思弱冠当日,荀氏按婚约起驾,期间易氏举族坐立不安,最后不得不派人将易广思从贤居楼绑回,随后花轿抵达易氏府门,举族迎接新娘入府,府中上下不管真笑假笑皆是满脸笑容,唯一没笑的只有易广思一人。
易广思被绑着坐在正堂中,荀萎亦入堂后静静站在一旁,静等着自己的丈夫过来拜堂,但是堂中上下劝说无数易广思就是无动于衷,最后荀萎亦忍不住,抬手掀开了红盖头,望着自己的丈夫,两眼含泪。
“你回去吧。”易广思看了荀萎亦一眼,没心没肺地说。
荀萎亦抿着红唇,“妾身还能回哪儿去?踏出荀府门槛那一刻,妾身就已姓易。”
易广思未曾说话,不再看荀萎亦一眼。其父忍无可忍,大步上前重重打了易广思数个耳光,好在众人相拦才得以止住。
荀萎亦静静看着这一切,眼泪已将容妆淌出两迹,待堂中再次陷入鸦雀无声,才颤着声问道:“妾身早在多年前就已是郎君的,既然郎君无心接纳妾身,那妾身问郎君,郎君最喜待的地方是何处?”
易广思啐了口嘴中的血沫,喃喃自问道:“贤居楼吧?”
虽说易广思混迹多年,但是从来不会去记各处的名字,贤居楼也就是昨晚睡的地方,这才随口说出。
“好。”荀萎亦咬着唇,猩血与胭脂搅在一起,早已泣不成声,“那妾身…就在贤居楼等郎君!”
荀萎亦话落,易氏老辈哪里还坐得住,堂中一片大乱,奈何这小两口二人性子皆是宁死不屈,闹得最终一个被驱出易氏家门,一个落得青楼做了歌伎,草草收场。
那日之后,易萎亦不曾再见过郎君,易广思未再入过贤居楼,但二人的易,都已非易。
二人再次相见,已是多年后的凰阙台。
易萎亦身着红袍,外披黑绒裘衣,逶迤拖地走上凰阙台。头绾成簪,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玉玲珑,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翡镯子,腰系绛红鞶带,上面挂着一个脂玉符,脚上穿的红靴不知何时已脱掉,赤着宛若嫩玉的双足缓缓前行,整个人显得夭桃浓李。
仔细一看,正是数年前走入易氏正堂的打扮,只是一容韶颜稚齿已被仆仆沧桑占尽。
一直走至易广思身前,自斟自饮的易广思才发觉,抬头想看是何人,一时竟想不起,满脸惆怅。
“夫君。”易萎亦缓缓跪在一旁,不知何时已成泪人。
“夫君?”易广思皱眉,不忍发笑,“想讹我啊?”
易萎亦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
易广思突然放声大笑,“要诗就说嘛,这不好办的,别讲那些玄乎的东西!”
易萎亦愣了愣,止了止眼泪,伸手去拿酒坛与觥,斟上一杯后缓缓递向易广思,梨花带雨地笑道:“还请夫君赠诗一首。”
“我为何赠给你啊?”易广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过酒一饮而尽,一脸意犹未尽。
易萎亦想了想,笑道:“因为今夜凰阙台的银子是妾身所付,夫君所喝这杯酒,也是妾身所倒,且问夫君,该不该赠诗一首?”
易广思皱眉一想,也不知是真想假想,随后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然后仰望夜空,“得,赠赠赠!你看今夜满天星,却不见月,唉,晦气!”
易萎亦静静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易广思摇了摇沉得好似五岳的脑袋,笑喊:“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如来风雨,去似微尘!”
易萎亦眼前一亮,哭着笑了笑,稍静片刻,缓缓为自己斟上酒,连斟三杯,喝去两杯。
易广思津津有味地看着,易萎亦斟罢第三杯酒时,才缓缓抬头与之对视,早已哭成泪人。
“夫君。”易萎亦柔唤一声,“妾身斟三饮二,斟三意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君平安,三愿临老头白,数与君相见;饮二,是妾身…只想二愿,再无了。”
说罢,易萎亦起身,跳下凰阙台。
……
翌日,易广思醒来,已身在衙门,本还疑惑,得人一句“你杀了你妻子”点醒,随后身受乱棍交加。
再次醒来,已人躺牢狱,仰头从窗口探观夜空,再是没心没肺地一笑。
“你看今夜满天星,再看月,皓月当空!”
隔日,易广思被鹞接入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