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吵杂吆喝后坐庄的大汉大喝一声,手中骰子摇晃,随后开出了此轮结果,大汉先是眼中一亮,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桌对面的六爷叹道:“对不住了六爷,这开的是‘稚’,六爷还来么?”
说着赶忙伸手把八仙桌上的银子揽至身前,赌场一家喜来一家悲,见得结果后叹的叹笑的笑,六爷此刻整个黑沉着脸,咬牙切齿青筋暴怒,猛然一用力将八仙桌给掀翻,指着坐庄大汉破口大骂:“好你个貔貅李,老子连押六手‘稚’你不开,方才压‘卢’你就开,你定是做了手脚!”
坐庄的貔貅李对六爷突如其来的暴怒稍稍一讶,却也未有多怕,故作冤枉悲喊道:“哎哟六爷您冤枉呀,我貔貅李做摴蒱多年输赢讲运气呀,输不起的话要不咱喊康大人来评评理?”
“莫拿康大人唬老子,你貔貅李就是脏手脏脚!”六爷被这么一讽更是大怒,就要上前与其一番手脚理论。
那貔貅李也是毫无畏惧,将钱袋系好后也是一副满不服气的模样,一旁的人很自觉地让出点地来,围拥起哄着,来到这些地方的人哪有什么正人君子,巴不得二人干起来有好戏看呢。
“六拐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
这时门口处几道人影匆匆而至,是那赌坊管事前去将康捕头康磊唤来,康磊跺着大步踏入赌坊,此刻一手按刀一手指着六拐子怒声大骂,随后还未等六拐子做解释上前就是一顿猛踢猛打,将其打缩在地才啐了口口水朝四周冷道:“总有那么几个光带把子不带脑子的东西来这撒野,我康和厚的场子硬着,还有谁要试试吗?”
嘈杂的四周此刻被康磊的气势压的静下来,哪还有人敢去跟这位捕头作对,见没人敢应康磊又啐了一口才朝门外走去,待康磊离去坊中又恢复了此前的嘈杂喧闹,众人都未注意有一道身影紧随其后。
康磊踏着虎步趾高气昂地走出了赌坊,随意寻一街角就抽出家伙哼着曲儿撒尿,漫不经心地扭头一看,霎时背脊一寒,家伙一抽尿也是给憋住。
“康捕头可是神气十足呀,就是不知在那两个心系姑娘面前有不有这般威风,一个被人老子抢了一个被崽子抢了,惨得很。”
“你…你…”康磊一时语塞,手按着刀眼中略带疑惑,难道这世子寻仇来了?
“不认得我了?亦或说还想杀我?”
康磊被梁秀当头一喝才回神,这才想起这位可是江南世子,按察使朱景明见了都要毕恭毕敬的人物,心里大喊糟糕,赶忙跪下磕头求饶:“卑职不敢,是卑职有眼无珠未识得世子殿下,恳请世子殿下饶命。”
此前天中送的书信所讲就是关于康磊,从中得知这位康捕头私下揽着两家赌坊,不敢太过声张夜中得自己过来守着,这事想必往上的康晁派人物都知道,但这其中油水不大,且不算大事索性也都睁一眼闭一眼,梁秀顺着消息来到此处寻人。
坊中貔貅李与六拐子争闹一事梁秀也看在眼中,以梁秀的眼力当然看得穿貔貅李那点伎俩,也知晓其做了些见不得人的手脚,但赌一行不就是如此,十赌九输并非空口说,当然这貔貅李也不可能敢独吞,怎么也会拿出几成孝敬康磊,总而言之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共赢万岁。
二人随意入了一家茶肆,康磊本先急张拘诸汗不敢出,主要是不了解这位世子的秉性,万一此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还对自己那日一事怀恨在心的话,此间来恐怕就是要刻意刁难自己,小命保不保得住还得两说。
“莫怕,我此间来并非是来寻你麻烦。”梁秀拿起茶杯低头闻了闻,随后摇摇头放回桌上,缓缓抬头看向康磊,“我是来帮你的。”
这几日康磊可不算安宁,姽婳失踪使得康磊与其父康伯民彻夜难眠,不知自家暗中通徐一事是否真的走漏,可以说是提着心头数日子,梁秀无头无尾来一句帮你更让康磊忐忑不安,慌忙说道:“卑职愚钝,不知世子殿下所讲何事,还请世子殿下明示。”
梁秀手指缓缓搓着杯沿,想了想后一脸可惜地摇头道:“啧啧,你也算苏州才子,却是命运捉弄,心系女子一个被纨绔无能的堂弟抢了,另一个还被老奸巨猾的伯父占了,过些日子那康愈就要与陈苘芷成亲,想想真不是滋味。”
“不知世子殿下所为何意?”康磊被一顿冷嘲热讽得满面涨红,微微股了股腮帮硬声问道。
梁秀挥挥手示意其过来坐下,淡淡道:“你康家通徐通孔我不管,你们斗你们的,我就是看着你被如此欺辱,令尊屈居人下不敢出声助你与一纨绔相争有些可惜,且不说有不有人助你,你康和厚真就甘心如此拱手相让?”
“不知…卑职何德何能可得世子殿下一臂之力?”康磊还是有些脑子,首先想到的还是梁秀为何要帮自己?
“不瞒你说康愈此前与我有过节,他身边那位袖里刀雍鸿温就是澹浜所杀,相比之下我助你辱他岂不更佳?”
康磊心中一惊,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咏元楼一事被压得那般紧,别说是他,就连按察使朱景明都不敢细查其中,只可打听到是实力超群的侠客出手相救,康磊本还对梁秀此番说辞半信半疑,但将这世子挑的两起矛盾结合思索,倒也在理了。
两次出手所帮皆是不相谋面的平民百姓,想来这位自幼足不出户的世子也就一心善小生,喜这般行侠仗义出风头之事,再之又心高气傲不容人犯,对那日康和豫的行事作风极为不适,就有这般想动点手脚寻那康和豫麻烦的想法生出,原来也不过如此,康磊想罢赶忙敬道:“卑职斗胆一问,不知世子殿下如何助卑职?”
“前些日子你常常让人暗中打听那易水庄的封香,所为何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但那般小人贬告之为恐只会使陈苘芷对你心生厌恶。”梁秀淡淡说道,“且近几日你的人应是查不到那封香的行踪了,所述无误吧?”
康磊骤然大冒冷汗,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心中惊讶不已,随后只得点点头。
“此来不求你盲眼信我,大可回府与你老父相议,我知封香身在何处,告诉你也无妨,此女已死,死于康愈之手。”梁秀两眸古井无波地说道,“回去告知你那无能的老父,想必他会劝你说眼下家中事发,情急之下应先想方设法将通徐一事嫁祸到布政使翁成斯头上,让你莫要在此时轻信于我节外生枝,倘若不信你大可回去问问。”
康磊此刻早已坐不住,站起躬身低头静听,一身衣袍被汗水浸湿,沉默片刻才敢低声说道:“卑职绝不与他人透露半句,但…此中牵扯事系却是非卑职一人可行。”
“我知的,想必你心中对你父亲与翁成斯之争也没底吧?假使你我相助,倒还余些悬念。”梁秀淡然一笑,“庙堂之争,非死即生,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说完梁秀便起身拂袖而去,背对站在酒肆中噤若寒蝉的康磊,嘴角不禁微微扬起,自己斗不过那些个老狐狸,但对上此些小辈还是易如反掌的,跟随师父陈挫学了那么多年的本领,也该放出来用上一用了。
酒肆内的康磊凝视着远去的世子,一时五味杂陈不是滋味,此前本以为这位世子只是那会些学问的贵公子,但其一番话下来句句戳人脊梁使得康磊看不透,康磊立在那皱眉思索许久后才长吐口气,随后擦了擦额头的汗便匆匆离去。
……
梁秀径直入了古城,本想去找找那老酒鬼,行至茅舍喊了几句没人应,随后推门进去也未看到人,向旁户人家打听才知老酒鬼今早出城了,在梁秀印象里老酒鬼确实是出过几次古城,不过时间都未有多长,问其从来都是狂言乱语后索性也就不再去问,既然知了老酒鬼不在,梁秀就哼着曲儿回了江夏第。
回到江夏第中,见赵雪见的屋子还依稀亮着灯火,随即轻轻推门而入,本想开口却发现赵雪见此时已趴在书案上熟睡,夜深可隐约听得那薄弱的呼吸声,梁秀笑了笑轻脚走入,从木架上取下一件大衣缓缓为其披上,虽手脚轻慢但还是把赵雪见吵醒了,其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扭头去看,发觉是世子后软软一笑,柔声道:“世子回来了,奴婢…”
梁秀抬手竖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转眼看到案上是数张扭扭歪歪画满的琴谱,不由伸手揉了揉赵雪见的脑袋,笑了笑说道:“莫让自己太累才好。”
“不是的,奴婢只是觉得姽婳姑娘为人心善,且知书达礼性子温和,夜里与奴婢相谈知其对花登魁很在意,奴婢就想快快写些曲谱给姽婳姑娘观学。”
“歇息吧。”
“奴婢…”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