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叔,你会被那陈茯苓迷住吗?”梁秀随口一问。
大年顿时故作一脸严肃,先是手中马鞭随之一抽,口中正色道:“笑话,老拙哪是区区一娃娃能惑住之人。”
梁秀撅了撅嘴不再言语,脑中细细思索着陶鹤鑫的刀法,喃喃道:“不愧是能与杨六才一战之人。”
这话被大年给听见,开口一顿贬低游戈咏各种不好,正说着扭头看向梁秀,只见那张黑脸眸中寒光闪闪,这才哑张几次口咧嘴一笑止了嘴,良久后才再出声:“公子呐,咱这就回府了?”
“先去一趟那旧府。”梁秀想着笑了笑,“那姽婳是有不小心思的。”
二人驾着马车转了几条街,再打个弯儿就到那旧府门前,梁秀本是双手作枕悠闲地靠在车板上,两眼漫无目的地浏览四周,突然定睛一看,立马一个打挺缩进车厢中,大年见状有些茫然不解,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车厢,挠头道:“公子这…这是要闹哪样呐?”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偷腥?好一个康和豫。”梁秀将门帘掀开一角,探出半张脸,嘴角扬着笑意定睛一看,“那女的是谁?”
不远处一府门前康愈正与一女子牵牵扯扯,见康愈面带焦急之色,那女子则一脸悲愤不甘,想来是闹了别扭。
“康贤家的崽子?公子稍等呐,老拙这就下去给您问问。”大年说着就要跳下马车,看其势头是真打算屁颠屁颠跑过去问康愈那女子是谁。
幸好梁秀手快一把从背后揪住,低声道:“大年叔你真糊涂假糊涂,没看到那俩人正闹着呢吗?康愈注意到了,走走走,自然些。”
大年连忙点头,手中鞭子猛甩在马背上,迎着嘶鸣声马车与康愈插肩而过,随后又打了弯朝旧府去。
梁秀一把推开有些陈旧的府门,里边姽婳正坐着练琴,被梁秀这破门而入的势头吓得不轻,赶忙慌神站起,抬头一看才发现梁秀压根没瞅她一眼,而是急匆匆地跃上了府墙,随之又是几个翻越就这般消失了,姽婳皱了皱眉头有些莫名其妙,扭头才看到大年悠悠然走入旧府。
“莫愁,公子捉虫去喽,过会儿就回来了,你可是姽婳姑娘呐?”大年拱手笑道,随后便捋着山羊胡在院中闲心满满地转悠。
这地段挺多府院都已荒无人烟,本多为官居却因为各种庙堂原因被清洗,都传这一片晦气,大多都已搬走仅余空舍,梁秀翻过几间府院,此时正匍匐在一屋顶,下方院里正是之前的康愈二人。
只见康愈在院中来回踱步,面容焦躁不安,良久才站住脚,两手有些愤恨地拍了拍说道:“你要本公子如何?那你说当如何做才应你心?”
女子此时坐在府门台阶上,梨花带雨地哭得稀里哗啦,康愈这么一问才哽咽地说:“可…可…可妾身已怀了公子的骨肉,公子…公子真要这般无情吗?”
“莫要妾身妾身地喊!本公子还未纳妾,眼下本公子是要娶正房,娶正房你懂吗?”此话一出康愈更是心烦意乱,近乎是低吼着说的,随后吹着大气又踱步转了几圈,两只手甩着不知该放在何处显得焦躁不安。
那女子一听更是悲痛欲绝,顿时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有点意思。”听到此处梁秀也大抵知了当中事由,此女应是康愈圈养在外的笼中雀,如今女子已有了身孕,但算算时日康愈与陈苘芷的婚事就在一月后,在这个关头上横生这事康愈自然是坐立不安。
要知陈苘芷亦是高官子女,其父陈铤位在正二品的都指挥使,与康愈老爹康贤平起,放在六合年末的当下武官甚至犹有过之,况且陈家本就对康愈这么个女婿不如意,眼下要是再横生一枝那这门婚事就真的成不了了。
“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你哭甚么哭?本公子又不是不娶你,不是允了你待得一年后就娶你吗?本公子供你吃好睡好,这些年还花了大把钱财助你成魁首,你莫要如此蛮不讲理!”康愈怒不可遏地吼叫着,那声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似乎已近疯狂边缘。
女子哪里敢应,哭得更是撕心裂地。
“魁首?”梁秀皱眉低声喃喃道,想起几日前丁茂典在宴上所讲,“莫不是那封香?”
康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康愈越说女子就哭得越凶,女子哭得越凶康愈心中越烦躁,康愈已是忍无可忍,大踏几步走至女子面前猛然一掌打去,女子被一掌扇倒在地,一手捂着脸两眼怨恨地看着康愈,却也不敢出言相激,抿着嘴唇两泪汪汪。
康愈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又是猛力几拳砸在墙上,把自己拳头打得红肿才有些后悔地大吼两声,随即坐在台阶上埋头大口喘息,逼迫自己冷静一些。
不得不说康愈毕竟是大家子弟,很快就将怒火压下些许,大出口气后起身走去扶那女子,然后二人又在院中寻一石桌坐下,康愈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良久才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然后闭着眼睛强制自己缓下声来心平气和地说道:“本公子最后与你说一次,任封香你听好了,本公子与陈苘芷这门亲事绝不能黄,往上牵扯到的东西不是你一介风尘女子所能懂,如果因你此事毁了,且不说阿爹杀不杀你,本公子定被扒成皮,后果不堪设想!孰轻孰重你可懂?”
“还真是。”此话一出梁秀所疑正中,心中缓缓盘算,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封香本是抽抽嗒嗒地小声哭着,听得康愈此话说完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那…那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一年那么久,一年…一年我们的孩子都…都出生了。”
康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倒腾而上的恼怒说道:“封香,你且乖乖在此忍耐一年,就一年都不可?此地已被梁王府征收,不会有人敢到此搜寻,你在此安安静静待一年,一年后本公子定娶你过门,就这点要求你都不肯吗?”
“妾身…妾身待在…待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也不是不可以,但…但您能不能…能不能让妾身再参加一回腊月的花…花登魁。”封香一抽一搭地说着,两眼泪汪汪地望向康愈,眼中尽是恳求。
“本公子最后再与你说一次,此事绝不可再讲!”康愈有些恼羞成怒,险些又要发作,朝封香嘶声大吼,“且不去管你会不会扰乱本公子与陈苘芷的婚事,再助你得了花魁你那般显眼,然后又突然消失,你让本公子如何与世人说?莫要再对花登魁一事有半分想法!”
“可…可…”封香说着说着,像是被戳了痛处又是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起来。
要说也是,封香一介商女,对此攀名比姓的东西在意万分是在所难免,毕竟对她而言这东西便是身份贵贱的象征,亦或者说是所有商女争宠的唯一支柱,倘若没有显赫名声,怕那康愈也不会对她青睐有加。
九流风尘中的歌舞又现实的很,本就是不谈感情的愿打愿挨,你常常在人们眼前晃动把人讨喜了自然能记你一阵子好,且这东西从不缺佼者,你前脚一挪就有人后脚补上,久而久之自然淡出视线,再有念旧者谈到至多也就是摇摇头感慨一番,哪还有人去念着好坏。
一听封香大哭康愈就大动肝火,张了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用力一掌拍在石桌上,本就红肿的手掌这么一拍更是好一番绞痛,霎时缩手站起不停地晃着,待得阵痛缓些才指向封香大吼道:“你可给本公子听好了,且不说要娶的是堂堂正二品大官都指挥使陈翰庭的小女陈苘芷,即使不是她,那也轮不到你任封香一介青楼女子,你我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再之你还是风尘中人,你让阿爹如何允此等婚事?”
“给你吃好供你睡好,让你在此安安生生静待一年替本公子把孩子生下来,就如此简单的事你都不肯。”康愈越说越气,“还想着花登魁欲惹人怜爱,真是不知羞!”
“那…那还不是因为公子不让妾身入康府吗!”封香痛哭流涕,尖声应了句。
“不入康府你就活不了?本公子就跟你实讲了,你不将孩子生出阿爹也不可能让你进门,没了这个孩子,你任封香算甚就想攀我康和豫?你再如此蛮不讲理,休怪本公子不讲情面!”
兔子还有三分兽性,女子听其如此贬低自己,也是赫然而怒,抬头瞪着双眼撕声道:“康愈你莫要太欺人,我怀了你的骨肉,你还能将我杀了不成?”
见其顶撞,高高在上的纨绔大公子康愈一时自觉失了颜面,更是冲冠眦裂,面目狰狞怒瞪封香,起手又是奋力一掌抽在封香脸上,将其打翻在地。
“打,你倒是将人打死,与肚子里的骨肉一齐打死!”封香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脸,红着眼泪流满面尖声叫道。
见其出言挑衅,康愈怒火冲天,往前又是一把抓住封香的头发将其揪起,面目狰狞如暴怒的野兽般,两眼愤恨地瞪着封香冷道:“任封香你不想死就莫要再出言激人,就你肚子里的东西,还真不好说是谁的!”
“呵,东西?这时你说这等话,你更似禽兽不如的东西!”封香毫不畏惧地看着康愈,泪痕斑斑嘴中牙齿咬得直发颤,已是哭得面无血色,眼中满含凄凉,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一掌拍在康愈脸上,“算我封香瞎了眼!”
这一扇可把康愈打得愣了半饷,站起身两眼愤恨布满血丝,整个人已是气得发颤,竟是露出一丝狞笑:“好,好,好,我康和豫长这么大,阿爹都不曾骂一句,今日倒是被一个娼女给打了,既然你不念好,那就休怪本公子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