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柱的顺从不仅让安杰大吃一惊,甚至是秦天明也是暗暗惊讶,方才他见这村寨虽庞大有数千口百姓,但都穿着破烂,生计艰难,他也做了一定事情棘手的心里准备,却没想到白柱老儿答应的如此利索。
安杰一愣,继而大喜,连忙挥手道:“那还愣着作甚,快将粮食呈上来,我们押解了粮食,等秦大哥把债券给你们消了账,今年便两清了。”
白柱老儿连连称是,转身去了。
不肖片刻,白柱拄着拐棍带着一帮村里的后生拉着五辆牛车粮食碾过泥泞的雪地,一字排开堆在秦天明和安杰面前。
秦天明表情倒是正常,可是安杰的脸却已是铁青,他摁住剑柄,眼珠瞪圆低喝道:“白柱老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白家百顷交与临河村耕种,按照约定的地租,你们需上交的粮食五十车都不止,区区五车粮食你是想糊弄谁?!”
白柱拄着拐棍的手一颤,面露难色叹一声粗气道:“安爷啊,不是白老儿不想交啊,是村里实在没有余粮了啊。”
“放屁!”安杰急的红了脖子,长剑‘锵’的一声拔出剑鞘虚指几下,冷喝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白柱!你心里应当有数,旁的村庄租种别家土地谁不是要交三五成地租?我家小姐仁义只要两成地租,算上你们交于国库的一成地租,你们当还剩下七成,况且临河村八百多户人家有不少出了武卒从军不向大魏国库交税的人家,何况今年风调雨顺无灾无害,算下你们衣食住行的费用必然也存下不少粮食,我看你这老儿定是看我白家不如往年,想耍无赖,不肯交租!”
安杰的脾气和他哥安腾几乎一模一样,越说越气的他直接举起剑准备直接以无力逼迫白柱交粮,站在白柱老头身后的临河村壮青年们见安杰动了兵器纷纷义愤填膺赤手空拳准备冲上来,只是碍于安杰这边各个带剑,再加上他们本就理亏,有白柱挡着,他们也只好压住怒火。
眼看着针尖对麦芒火气愈来愈盛大,秦天明皱皱眉伸出手来摁下了安杰握剑的手,放缓语气对白柱道:“老人家,既然你也姓白,当与我白家同姓,大家既不是两家人就不说两家话,种田交租是天经地义,若是放在往年白家盛时这点地租实在无伤大雅,可如今你也应该清楚白家势难,诸位都是受白家恩惠的,据秦某了解,白家确实待你们不薄。”
白柱见秦天明说话客气,也没拔剑,心下顿时一松,他先是畏惧的看了一眼安杰,缩起脖子转向秦天明,垂头说道:“大小姐待我们临河村是真没话说,别的不说,单论这地租,旁边的孟河村的租户租种龙阳大人的土地,每年的地租是整整五成,大小姐只收我们两成而已,每年春耕,大小姐总是将白家仓库里优良的种子交与我们耕种,更是借给我们牲畜耕田,平日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大小姐总是要派人来操办,这些事儿我们乡佬都记着呢......”
白柱自己说着说着都流下感动的眼泪,跟在后面的数十名壮村汉也是认同的齐齐点头,白家对他们的好是有目共睹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你们还不交粮?难不成良心被狗吃了!”安杰大喝了一声吓得白柱脸色蜡黄。
秦天明瞪了安杰一眼,侧步挡住了安杰让他收起剑来。安杰倒是尊敬秦天明,老老实实的把剑收起来,可是依旧怒目圆睁的盯着白柱老儿,倒要看白柱老儿该如何解释。
白柱抹了一把浑浊的老泪,吐出一声长叹,道:“不是临河村情薄,念不得白家和大小姐的好,只是,我们临河村实在是拿不出粮食来了啊,不瞒各位大爷,在你们今日来这的前一天,官府的催粮官刚从村子里拉走了二十十几车粮食,那已经是他们今年第四次从村里拉粮食了。”
秦天明皱起眉,打断白柱,道:“等等,若我方才没听错,大魏有国法规定,像这等近郊肥沃土地,只需缴十一地税,一年一次便可,为何他们一年来了四次?”
白柱哀叹道:“国法是人定的啊,国君要抗秦,要和别的国家打仗,既要出人当兵,又要出粮作军粮,这些粮食都是从我等细民身上搜刮啊,之前大魏富足之时确实严格遵守李悝大人定下的规矩一年只交一次粮款,可自从百年前桂陵之战我大魏军队在庞涓率领下丧命于齐军十万以来,国势渐衰,当兵的越来越多,打的胜仗越来越少,这地租也跟着水涨船高,十一税的额度虽是没变,可也经不住一年几次征调啊,即便像白老儿我这般三个儿子选为武卒战死沙场的老军户也要交税款,那就更别说别家别户了,村里各家各户的军粮几乎都被搜刮殆尽了,就这最后的十几车粮食也是小老儿昨夜一宿没睡挨家挨户凑来的,这些粮食可是最后的口粮了啊,这两天冬夜已经有六个年老的饿死了,若是再交粮食,怕是要连妇孺小儿也要饿死的啊!”
白柱说着再次哽咽。
秦天明默然无声,就连安杰也停了叫嚣默默低了头。
狂啸的西北风在呜呜的吹过破落的山村,如同鬼哭。
秦天明算是真的明白了,这战国乱世的上层人物衣食无忧,舞剑骑马风光无限,可是大多数老百姓依旧裹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甚至有时为了活命要卖妻鬻子,这时代远比秦天明想象的要黑暗,底层人民的生活也远比秦天明想象的要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