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没有立即回答镜中人的问题，而是起身去把精神崩溃的小姑娘扶了进来。

小丫头放声大哭倒不全是吓得，主要一时半刻信息量太大，并且全都颠覆着她可怜的三观，一时精神上承受不住。好在哭泣是很好的释放疗法，哭着哭着，紧绷的神经也就松弛下来，等她哭累了，眼泪一抹，再问她刚才为什么哭，兴许她自己都忘了。

“好点了没？”杜衡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问道。

经过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交锋，杜衡已然坐实了阴司的位置，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个饭碗已经是落在头上，扔不掉也甩不脱。

既然如此，杜衡索性破罐子破摔，认了。

心态一旦发生变化，言行处事也跟着有了改观。

就像现在，杜衡不再纠结于前因后果，而是把目光放在眼前，如此一来，倒是轻松了许多。

……

许雪吟止住哭声，一抽一抽地啜泣着，眼眶红通通的，手里攥着杜衡递给她的纸巾，娇弱的身子还在颤抖。

“这样吧，你去楼上包间睡一会儿，今天事情太多，一时半刻我也给你解释不清。”杜衡苦笑着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小姑娘后背，道：“这又半夜了，搞不好一会儿还得有客上门，我怕你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

许雪吟默默点头，起身朝楼梯走去，走了一半，又折返下来。

杜衡疑惑道：“嗯？怎么？”

只见小姑娘很是决然的甩了甩手，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掷地有声道：“不，既然说好跟你混，那就要坚持到底，不经风雨怎么能见彩虹！”说完还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又可爱又滑稽。

杜衡哑然失笑，乐道：“别勉强自己。”

“不会，我很坚强的，多见识见识就习惯了。”

许雪吟眼神坚定，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噔噔噔几步走到杜衡身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精神。

“那好吧。”

见她如此，杜衡也就不再坚持，狠狠吸了口烟，朝着镜面吐出一股浓烟，道：“行了，你出来吧，咱开诚布公的聊聊。”

许雪吟一愣，目光落到镜子上，刚刚落地的小心脏又提了起来。

“你想问什么？”镜中人声音低沉，轻咳一声，又道：“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听到酒馆里响起不存在的第三人的声音，许雪吟默默站了起来，语带哆嗦道：“老板，我还是不打扰你们聊天了……我去包间睡会儿……”说罢一溜小跑蹿了出去。

杜衡目送小丫头颠儿颠儿上楼，这才回过头面对着镜子，皱眉道：“你编的故事倒是没有疏漏。”

“关于我的故事，我没骗你。”镜中人解释道。

杜衡摇摇头，道：“无所谓，我现在对你的生平故事不感兴趣了，更好奇你有什么目的。”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镜中人讨价还价。

“好吧。”杜衡挠挠头，无所谓道：“其实也是巧合。刚才我被那老太婆抓住的时候，就好像掉进冰水桶一样，就是那个感觉提醒了我。”

“哦？”

“这种感觉，这两天我太熟悉了。”杜衡指了指楼上，冷笑道：“从冬至那晚开始，我只要一上楼，就有种阴冷的感觉。一开始我以为是心理原因，直到那会儿被老太婆抓住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被你们这种亡魂阴灵接触所产生的生理不适。所以我就琢磨啊，楼上就冰柜里有两具尸体，尸体本尊都在这儿，那肯定不会是我和小丫头，老太婆也好，那俩姑娘也罢，只要离开酒馆不接触我，也就没感觉了。”

杜衡顿了顿，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所以就剩下你咯。我是不信这里除了你还有第二个阴魂。”

“继续。”镜中人道。

“没了，就这么多。”杜衡摊了摊手，道：“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如果你一开始就说你也是阴魂，那我也不会多想什么。可惜你非要多此一举地编造个困在镜子里的故事，所以就露馅儿了。”

“明白了。”镜中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迟疑了一阵才道：“我是阴魂不假，但困在镜子里也是真的。”

“那干嘛不直接说呢？”杜衡问道。

镜子便面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华，接着，混沌的镜面仿佛晕开的墨汁，变得漆黑一片，尔后一张人脸从中显现。

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脸，丢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那种，但却不知道哪里的原因，总给一种很不舒服的视觉观感。

“我没有刻意欺骗的意思，当时只是随便找个理由。”镜中男人说话的时候像个机器人，眼神不对焦，好像瞎子一样，顿了顿，继续道：“冥府主动接触你之前，我不能向你透露任何关于冥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