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明睡的正熟，迷糊间头皮一阵发痛，下一秒就被人从床上扯着头发拖了出去。

他睁开眼，就见到尚平冷着双眼看他：“你亲眼看见江向阳拿到了天地圣宝？为什么不告诉？”

江向明眨了眨眼，彻底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失控的男人，兴味地勾起了嘴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仇人啊。”

尚平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受伤，却更快的被掩了去，冷冷笑道：“好，很好，向明，你又不乖了。”他低下头，一口咬在了江向明扬高的脖颈上，眼底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甚至一丝后悔涌现，却又被更浓的狂怒遮掩了个干净。

江向明也不挣扎，任命般的闭上了眼，任由尚平啃咬着自己，任由自己被重新抛回床上，任由那重量压在身上，只有绷紧的脚趾尖透出了那丝丝的，无法压抑的恨意。

锯鱼锯鱼锯鱼

紫色的天空上白云飘过，不大的空间内，三座小山呈品字形排列着，青山绿水共为邻，大片的竹子生机勃勃、翠锯鱼滴，好似一副田园画卷。

一阵微风刮过，翠竹轻晃，化成延绵不绝的树海波浪，也为这小小的空间带来了一丝难得的生机。

那样的安静，如此的祥和，好似亿万年都如此，亘古不变。

这时，一个突兀的白影却打破了这里的平静，他从竹尖飘过，长发及腰，单看身姿挺秀高颀，顾盼之间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容颜，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眼角眉头的每一个弧度转角都透露出一股独特的神韵，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此人有着一双漆黑的好似子夜星子的眼睛，闪亮有神，灼灼地注视着前方，好似想到什么一般，眸底燃起一丝火苗迅速的蔓延开来，化成浓浓的期盼，几乎迫不及待。

他飞到正中的山峰处，优雅地弹了弹衣袖，然后恭敬喊道：“大坤貘前辈，向阳来告辞了。”

前方是个仅仅能容三人并肩通过的洞口，虽然是个山洞，却没有阴暗潮湿的感觉，反而因为居住者特别的身份，由而也变得特殊了起来，好似充满了灵气，这不是一个山洞，而是一座圣府般。

江向阳喊过之后，便不再开口，只是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丝丝莞尔笑容，清浅的笑容沉静而美好，二百一十年的闭关修炼将他本就不多的锋芒也磨了去，好似去了所有杂质的美玉，通透圆润，灵气氤氲。

这般等了半日，一个不情不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进来吧。”

“是。”

江向阳嘴唇的笑容浓郁，悠然踏入洞内。

看那神情举止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许是被关的久了，又或者本性如此，江向阳来到这里后对大坤貘的印象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初初找上大坤貘只是因为修炼方面遇见的问题，无奈之下只能询问眼前唯一能够指点自己的人。不想大坤貘当真是耐心十足，不单解答了他提出了问题，还细细询问了他修炼的圣典，细心点拨。于是一来二去，江向阳便和大坤貘来往的多了。

两百来年的时间，已经让他摸透了这位大能的脾气，说到底还是太过寂寞了。本来最初他只有一百八十年，可是时间临近的时候，大坤貘却以指点圣典为由又硬留了他二十年，甚至不惜助他修行，以做交换，硬生生的将他修为提高到了凝魂高阶。

不过两百年后江向阳心神不宁，牵挂外面的小丹祖，剩余十年再无寸进，不得已今日只能提出告辞。

进了山洞深处，入眼是个并不算大的空间，除了一些江向阳不能进入的小山洞外，他能看见的这处最显眼的就是那张看起来软软的，干燥又舒适的竹叶大床。大坤貘就趴在竹叶大床上，看起来蔫蔫的很没有精神。

“前辈。”江向阳招呼道。

“嗯。”大坤貘斜了江向阳一眼，埋头舔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好似并不打算继续交谈一样。

江向阳也不急，知道大坤貘既然要见他，想必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心气不顺，自然是爱答不理，所以他盘膝坐下，笑道：“这些年前辈助我良多，向阳感激不尽，但是向阳心中依然有一事哽在心间，日夜袭扰，无法平静。”

大坤貘扭动身子，将自己蜷成一坨，慢悠悠地舔着后爪，将黑白相间的后背朝向了江向阳。

江向阳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有一人，寻一上古秘术，分离神魂，沉睡于地底深处，只为复活一人。可惜时日悠长，分离的神魂有了自主的意识，即便最初的所思所想相同，可是待得经历不同后，便有了不同的性格。如今那人醒了，想要收回那一丝魂魄，怎么解决？”

大坤貘听得入神，忘记自己正在闹脾气，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了江向阳。

江向阳又道：“那秘术古怪之极，需天下万物之血温养，于一血脉中不停轮回，直至彻底复活，那么温养之人可是那人的转世……又或者只是一个容器呢？”

大坤貘眨巴着眼睛，张开了嘴。

江向阳却道：“想必前辈是知道的，我体内有一魂魄，随着我修为提高，隐隐也有了自己的意识，可若是我和他融合，到底是我拥有了他的记忆，还是他占据了我的神识？”

大坤貘翻了个白眼：“小小魂魄，取出来就是。”

“取出来会怎么？”

“没足月的孩子提前出世又会怎么？”

“可我不想他死。”

“哈，难不成还等他瓜熟蒂落？到时候就像你所在意，到底是你拥有了他的记忆，还是他占据了你的神识？总之我是没见过，若是最后结果出来了，你不妨告诉我一声，也开开眼界。”

“……”江向阳哭笑不得，顿了顿才道：“可施展秘术那人情感动天，亦感动了我，若是可以，我想给他们一个周全。”

“呵。”大坤貘冷笑：“得了吧，你倒是仁慈，若我没猜错，那日你身边的那个男子就是施展秘术的人，而你吻的那一个却是分裂出来的魂魄。你想给了那男子一个周全，也想让自己得偿所愿。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向阳也想努力。”

大坤貘这时已经完全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江向阳，良久的沉默后，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江向阳眼睛一亮。

大坤貘说道：“先说你体内神魂，只要找到合适的肉身，一个完整的魂魄附身在上并不困难，此事不难解决。”

“那他们呢？”

大坤貘再开口，语气却凝重了几分：“盘古开天辟地之初，天地遍布混沌之气，盘古醒来将天地一分为二，清气上升成天，浊气下降成地，于是混沌开矣。”

江向阳点头，这个传说他很小就听过，而且作为修圣者，他也相信这是真的。

大坤貘顿了顿，继续道：“而混沌之玄妙，既然可孕育盘古，又能成天地，说是万物之初也不为过。”

江向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坤貘的意思，却依旧静静等着大坤貘揭开最后的谜底。

大坤貘道：“而人之魂魄，三魂七魄，缺一不可，虽然说只有修圣者才有能力将魂魄剥离，可实际上损伤巨大，几乎不可逆，所以若想再进一步，魂魄自然是要唯一，齐全，且不可替代。但是天下没有绝对，若要完整填补一个人的魂魄，还有一物可成，那便是玄妙无比的混沌之气。”

江向阳不由得跟着大坤貘的话语舒出一口长气，眼底染上笑意。

“但是……”大坤貘却来了个但书：“世人都知混沌的玄妙，所以在经历过神邪时代之后，前人早就将本就不多的混沌之气采摘完毕，以做炼器炼丹之用。如今世上，怕是再无混沌之气了。”

“真的没有了吗？”才有的希望瞬间泯灭，以江向阳如今的心态亦难掩失落。

“不过……”大坤貘却显然很喜欢看江向阳的脸色变化，心情变得极好，忍着笑道：“所有天地圣宝必然都含有一丝混沌之气，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一件不得了的宝贝，若是你舍得，混沌之气又有张难。”

江向阳愣了愣，皱眉：“真的？”

“真的。”

江向阳几乎没有思考，直接问道：“怎么提取？”

“你真要毁了个圣宝，只为还一人。”

“对，为了他，倾我所有又怎么？”江向阳斩钉截铁地开口。

大坤貘本该对江向阳的毅然感动，可惜一想起那是一个难得的宝贝，就忍不住心疼，恨死自己这张嘴。

“前辈……”江向阳毅然看他。

大坤貘挥了下爪子：“我知道了，我会录个玉符给你，但是在那之前，你要答应我尽量寻找遗落的混沌之气，若这个宝贝因我之口落的身陨，可是大罪孽啊。”

江向阳知道大坤貘并未妄言，于是点头承诺，抬头间，大坤貘已经录好玉符，交到了他的手中，他紧紧捏着这个玉符，就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此事谈完，两人对视良久。

最终。

大坤貘长叹一声。

“哎，你走吧。”

江向阳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大坤貘不放他走。

话音落下，江向阳就明显感觉到周身有什么在扭曲，当初他结丹时完全没有感觉，可是如今他已经是凝魂高阶的修为，对时间法则隐约有了丝感悟，并不明确，仅仅是感应到了有这么一扇门立在自己无法触摸的地方，现在的他连触碰这扇门的资格都没有。

接着，江向阳听到耳畔传来声音：“若是无聊，便常来看看我吧。”

“嗯，向阳记得了。”

江向阳眼眶一热，不舍之情涌上心头。

毕竟是两百一十年的相处，哪怕他大半的时间都在闭关，可是在这孤寂清冷的空间内，却是他和大坤貘在相互陪伴，口上不说，情义已是不假。而且自己不过二百一十年的时间就已经无聊的快疯了，那被关在这里数万年的大坤貘又是怎么的生不如死。

江向阳暗自发誓，若有一日他能窥得天机，定要将大坤貘救出这个牢笼。

不过眨眼间，视野天翻地覆。

江向阳已经站在了那座人类城池的城门口。

看着熟悉的景象。

他心中一颤。

两百二十年，如此悠长，于他心中，已是隔世。

阿玖家的一旁在一年前住进去了一个人。

那人说自己叫辰东。

他有一副还算不错的身材，笔挺修长，好似山中苍竹挺拔不屈，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会让人眼前一亮，好一翩翩男儿。

只是若看了其容貌便觉得很一般了，那张脸并不丑，但是也绝不出众，只是眼睛很柔和，温润的像块暖玉，似山中汩汩溪水，又似拂面而过的煦煦春风，与其相处会觉得自在极了。

辰东从山外来，深居简出，即便阿玖的妹妹每天里都会往辰东家的大门看上好几眼，依旧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一面，尤其这半年，阿玖妹妹就见过对方一次，那一次就让她担心了很久，日后时不时的心中就要浮现出那张惨白的脸，强撑着的精神让她很担心对方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三天前，阿玖妹妹在中午的时候偷偷推开了辰东家的窗户，可惜屋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有心爬进去却总是无法迈过那不算高的窗户，直到远远听见阿玖哥的声音她才悄悄贴着墙根遛回了家，安慰自己至少没有闻到什么古怪的味儿。

到了今天，阿玖哥再次出门狩猎，母亲去工坊做活儿，于是阿玖妹妹牵挂着又去了一趟辰东家。

进了院子后，阿玖妹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总觉得身子和上次比起来轻松了一些，视野也变得更加清晰了，甚至当她再次推开那扇窗户的时候，她没再看见记忆里黑漆漆的景象，而是在简单的甚至有些简陋的房间里看见了一张木床，而辰东正盘膝坐在床上，闭合着的眼，高深莫测的行为，瞬间就让阿玖妹妹想起了城外的那些妖。

她从来都知道这里是兽域，离开了这座城，到处都是妖和兽，他们这些人类能够好好活在这里都是受到妖皇的庇护，而且她也偷偷见过几次化成人形来城里游玩的妖。

阿玖妹妹不怕妖，甚至是渴望遇见一个妖。

她记得住在对街的阿梅就遇见了妖，于是家里有了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衣裳，去年阿梅还回来过一趟，穿着她从来都没见过的绫罗绸缎，美得不可方物，城里还没出嫁的姑娘谁见了她都羡慕极了。阿玖妹妹梦里都在想着自己若是能被妖看中就好了。

阿玖妹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口干舌燥，忍不住吞了一大口的口水。她左右看了一眼，四周围都静悄悄的，于是她缩着脖子闭着呼吸撩起裙角，顺着窗户就爬了进去。

屋里很黑，没有阿梅嘴里所说的那种金碧辉煌，甚至是破落的。但是盘膝坐在床上的男人却和她哥哥不一样，如此的安详，甚至有些神圣。恍惚间，阿玖妹妹似乎看见了男人脸庞上挥发出的那一点点荧光，将整个脸庞都衬托的很亮。

一定是妖了。

阿玖妹妹紧张的都忘记了呼吸，长久以来的臆想近在眼前，她几乎克制不住的将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对方的肩膀。

手指轻轻的触碰，可惜却没有触碰到实物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从她触碰到的那一点开始，像是在纸上点燃了一点星火，瞬间扩散消融，越扩越大，三两息的功夫，人就像烟雾一样飞散了……

“啊，啊啊……”

一声惨叫。

阿玖妹妹吓得屁滚尿流，什么也不顾的从窗户爬了出去，没了影。

小屋再次恢复了平静。

很快，一个人影凭空凝聚而成，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玖妹妹忘记关上的窗户，心事重重。

此人自然是幻化了容貌，暂居在城内等着江向阳的江丹祖了。

江丹祖的眉心微稍皱着，心情显然不好。江向阳一去便是一年半，已经超过了他为自己设下的时间，如今只能勉强维持形体，连设下阵法都有心无力。

不成想，如今身份暴露，此地看来是不能久留了。只能再换一容貌，重新来过。

江丹祖抬手一扫，本就不多的物品被他收进了乾坤戒内，再一转身，已经消失在了房门内，出现在了城外面。

虽然这是妖修和人类共存的城池，但是规矩却有些麻烦，若不想引人注意，只能从门口处重新走进去，只要外貌不太出众，城中人便只会将他当成才被抓来的人类，冷漠对待。

这一次，江丹祖将自己的外貌幻化的更加的普通，就连身材也矮小瘦弱了几分，以着极不起眼的姿态走向城门。

走到一半，江丹祖突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顺着视线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男子正兴味地看着自己，那男子容貌美丽至极，眼睛狭长上挑，笔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丰满的紫色嘴唇，顾盼间魅惑浑然向明，还有阵阵香风似有若无的涌现。

视线对上，男子魅惑一笑：“哟，今日倒是来对了，这地儿竟然会有鬼修？身形虚散，魂魄不齐，能修到这个程度还真是天赋异禀呢，好大的气运。”

江丹祖眉心一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好死不死的和一个万年的老妖撞在了一起。平日里，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本不该相干。可他如今神形受创，对方杀人夺宝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男子见江丹祖面容警惕，忍不住笑得更加放荡，不羁地道：“孔爷今日开心，也不想开杀戒，你将真容露出来，若和了孔爷的眼，助你聚形又有张难？”

江丹祖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