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开的精致,皇姐的心思真是越发灵巧了。”赵祯一面斟过了一杯凉茶饮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赞道。
“他走了。”是升国长公主翾珺的声音,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感叹。
“是,走了。”赵祯抬眼望向了姐姐,问道:“皇姐你,还是放不下么?”
翾珺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放不下。自从十二岁你大婚那天,我见过他后,便再也放不下了啊。”说着,她也坐了下来。她身量细瘦,举止端庄,白净的面孔上,眉如剪柳,目似流云,沉静的目光中流荡着澹泊世事的矜持和浅愁。她穿了一件浅菖蒲色的宽袖褙衣,衣身上绣着色着轻盈,蔓延似锦的史君子,青竹色的如意罗压褶抹胸下是一条藕铅色的银杏绫褶裙。她头上梳着云顶髻,髻上簪着一支水沫玉月隐簪。
赵祯又问道:“那皇姐,四年前,翊臣的妻子去世了,朕同你商量将你嫁与他,你为何又不肯呢?”
“祯儿,爱了却并不一定要拥有。他的妻子走了,他给绾绾的信中说他很难过,他说他没有再娶之意,我又何必去打扰他呢?对他的这份情,我只要能静静地看着就好了啊。”翾珺缓缓地说着,眼中尽是一往而深的痴情。她笑了笑,接着道:“每年允让哥哥回京,他都会一起。我站在你和母后的身后,看着大军之中一身戎装的他,那样神采绝世,那样英武不凡。我就这样看着,就好了。”
“可是,姐姐,这样真的值得么?”赵祯心疼道。
“祯儿,世间的很多事情呢,都是无需去探求因果的。只要我觉得好,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值不值的。就像,我明明很多年前就知道母后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知道,她曾经对我的生母做过什么。可是这又如何呢?她有她的苦衷,从小她就很疼爱我,我们母子三人这些年来一直都很好,只要我不说,不在意,我们就能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么?事态如此,凡人根本不必做无谓的挣扎和痴念。”说着,翾珺也低下头饮了一口凉茶。
“是,姐姐。”赵祯低下了头,他晃着手中的茶杯,望着清澈的茶汤在清透的白瓷杯中旋作了一个深深漩涡,他痴痴地望着,不知该想什么。
看到弟弟这不得其解样子,翾珺恬淡一笑,又说道:“你看,若不是我一天天地画他,杏儿又怎么能在大相国寺的香市里认出他来?我又怎能替他解这个围,我平日里的痴心,想来也不是一点回声也没有的。”
“是,姐姐,朕明白了。”过了好一会儿,赵祯方抬起头来,望着姐姐笑了。
赵祯走后,翾珺一个人独斟着这凉茶。茶已凉,花尚在,感叹还有这暗自独芳的幽香伴着人寸心无诉的相思。贴心怀恋着,那铭心的记忆又牵引着她回到了那天。
天圣元年,八月十五,那是仁宗赵祯大婚的日子。
十二岁的升国长公主赵翾珺按着母后的吩咐,一早就去了拱辰宫。翾珺去时,赵祯已换好了大婚穿的赤色衮服,他仪态款款地立在镜前,天子的冠冕放在一边,身后小苗子正在为他梳头呢。梳篦穿过他漆深的头发,明珠自他髻上委委垂下,虽只才十二岁,但他行止端方,不怒自威,俨然已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度了。
“祯儿。”翾珺爱怜地唤道,翾珺虽只比赵祯早出生几个时辰,但她自幼疼爱呵护弟弟,俨若长辈一般,赵祯自也同姐姐十分亲厚。
“皇姐。”赵祯款款地转过身,竟有浅浅的红晕在他喜色难当的面上荡漾着。要知道,这在少年登基,老成早熟的他是从未有过的。
翾珺笑道:“这新立的皇后是弟弟心仪属意的人,恭喜弟弟了。”
“谢谢皇姐。”赵祯应着,面上的喜色更深了几分:“他日姐姐若有缘遇到意中人,朕一定为姐姐做主。”
翾珺只当弟弟在说笑,并未放在心上。反正,还远着呢,她才十二岁,在她之前的那些长公主大长公主们出阁时的年纪都比十二岁大了好多。不过,意中人,这一点飘忽的遐想不经意间已是引动了少女含苞的芳思了。
“皇上,长公主殿下。”说话的是刘太后的贴身宫女云舒,她手中庄重地奉着一个红木锦匣,匣上有赤金雕镂的鸾鸣凤引纹,那鸾凤与花枝间还穿插着许多翠羽宝石。
云舒将那锦匣打开了,只见匣中铺垫着厚厚的妃金色丝缎,里面是一对丹凤合和玉首铜心鎏金簪。她大方道:“长公主殿下,这对丹凤合和玉首铜心鎏金簪是太后娘娘封后那天戴的,也是娘娘赐给新后的吉祥之仪,需得由长公主殿下亲自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