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那边厢孝庄在慈宁宫稍息片刻,由苏茉儿、素绾伺候梳洗。
苏茉儿年纪见长,行动也不及年轻人连档,如今由素绾梳头,她则往妆奁匣子里找了两支点翠西番莲发簪出来,摆在手里供孝庄看了一眼。
后者点点头道:“就这两支罢,沉甸甸的,谁爱戴着他们似的。”
苏茉儿跟着孝庄一辈子,一听这语气就晓得她此刻心情并不好,笑道:“皇上和钮妃主子孝顺,在御花园里摆了台子放焰火,也好热闹热闹,格格要不要去瞧瞧?”
孝庄微微摇头道:“罢了,去了也是听那起子人阴腔怪调的试探打听,我到了这把年纪,皇上也已成人,做什么委屈自己出去应酬她们?宁可待在我这慈宁宫,乐的自在。”
苏茉儿也知主子上了年纪,脾气越发小孩子气,她想到了今日一桩事,左右扫了一眼,附耳回道:“钮钴禄家那小丫头果真是扭了脚,不过也是有人做下手脚……亏得那小丫头机灵,派了人先去报信,这才赶上翊坤宫里的人搭救……”
孝庄听她这样说,眉心如卷舒的轻云,淡淡道:“如今后宫都由钮妃主持,我也乐得丢开手去,如今她亲妹子受了委屈,就交由她处置去罢。”
苏茉儿又道:“奴才原本也是这样以为,只是那矫召宣旨的却是咱们慈宁宫之人。”
孝庄面上便现出一丝怒色,冷声问:“怎么回事?”
苏茉儿道:“奴才已查过,那小赵子原是回乡探亲去了,却中返回,奴才怀疑,是有人掉了包……”
“真是打的好算盘,手都伸到我慈宁宫里来了,”孝庄将两枚寸许长香米珠的鎏金护甲戴上,缓缓道:“吩咐人查,此事务必查个底掉,让他们知道晓得,要使那起子污秽手段,也要挑地方。”
苏茉儿便提了句:“正是。那喇氏那里……”见孝庄起身,忙躬身搀扶。
孝庄知她指的是观梅时那喇氏挑唆的事,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小风浪的,不妨事,越是不叫她们发作出来,我才担心呢,宫里又不是死人窟,连句话都说不得了?”她端起掐丝茶碗来轻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说:“再者宫务既都交给钮钴禄氏,我又何必去指手画脚,惹人讨厌去?”
苏茉儿见她要起身,忙上前搀扶孝庄在暖阁青花瓷鱼缸前站定。
见孝庄静息观鱼,早有宫女捧上放了水草和鱼食的托盘,孝庄摇摇手,目光随着游鱼游走不定,半晌似是自言自语:“这鱼儿啊,最没记性又贪食,若一次给的食儿太多,就把鱼儿给撑死,不喂就又饿死,可是有大学问的。”
她停了一停,又吩咐素绾道:“去从匣子里把那件白玉福字镶红包赤金簪和那一对白玉扭丝蝴蝶找出来,给她们姐俩送去。”
苏茉儿应下。
忽听外面刘忠通传道:“禀太皇太后,恭亲王爷在殿外候见。”
孝庄便高兴起来,笑道:“怎么还叫他候着,苏茉儿,快去把这猴儿带进来。”
苏茉儿见她欢喜,忙应着出了暖阁,不多会,就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皇祖母!”
孝庄远远望去,自冰裂纹玄漆落地罩后大跨步走来一年轻男儿,走至身前撩袍拜倒行礼问安。
“快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看见爱孙,喜上眉梢,忙拉着手叫人起来,细细打量了孙子一圈,见他一身石青色福团花纹提花袍子,腰间革带上不过刀子、砺石、针筒、火石等,占鞢七事,又道:“打扮的这般俊俏,也不怕冻着。”转头吩咐苏茉儿道:“去取那件孔雀呢的披风来。”
常宁朗笑道:“皇祖母放心,孙儿在前线,轻裘薄铠还嫌热呢,您瞧,孙儿可是又结实了?”说着攥起拳头叫老祖母看粗壮的臂膀。
太皇太后看着孙子黝黑的面庞,益发硬朗的轮廓,心中甚慰,道:“结实了,黑了,也愈发精神了。”
常宁嬉笑道:“孙儿一回京缴了旨便想进宫来给您请安,可素缄姑姑说您来园子里赏花,园子里又都是女眷,好容易等到宴席散了,您又歇了,皇祖母,孙儿可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