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人几杯酒下肚,想是身子燥热起来,其中一个家仆扯开前襟,露出毛茸茸半拉子胸脯,大声道:“我说公子爷,咱们在绍兴府呆得好好的,家中好酒好菜有的是,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劳什子鬼地方又拜得哪门子师?”
那公子闻言笑骂道:“你们这几个奴才,本公子还没说苦,你们倒先叫起屈来,这一路上好吃好喝,又哪点亏待了你们?”那家仆赔笑道:“咱们哥儿几个跟着公子爷自是不辛苦,就算辛苦也是应当应分的,可就气咱们老爷,偏偏听了那个什么济世大侠杜悯世老儿的话,说学得一身好武艺,为民做主,做个人人敬仰的侠士。公子爷,你说咱们老爷是县太爷,为民做主自有他老人家,哪用得咱们出头?再说家中金银财宝无数,会稽县内又哪个敢不敬仰公子爷?这不是没来由的瞎折腾么?”
那公子手一抚头上牡丹,洋洋自得道:“你这奴才嘴巴倒是愈发的会说话,可你这番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想我‘插花虎’孙大鹏,自小随着王教习练武,现今业已打遍会稽县无敌手。不过在家总归闲来无事,访访这紫云剑派也好,若是打不过我,便拆了这道观,若是真能胜得了我,学他个一年半载也无妨。就算以后再开仗,管他是宋金哪方获胜,凭我一身绝艺,怕是连金国也不会亏待于我,至少混个将军当当也算光大门楣。”
听到此处,方莫霍然站起,正欲发作,却因起身太猛,怀中竹板发出“吧嗒”相撞之声。方莫闻声脑中又清醒下来,暗道:“胜儿对我言过要莫生事端,息事宁人,这小子虽没骨气,却也是他自家的事情,我又哪得如此气恼?”想罢又“忽”地一声坐下,独自生闷气。
他虽忍下,但‘插花虎’孙大鹏座位正对着方莫方向,瞧了个正着。眼见这个粗布衣的穷小子盯着自己气哼哼的站起又坐下,虽不知为何,但必然是冲着自己,想是又因胆小没敢发作。他本是个欺负人的主儿,见此状来了兴致,遂提高声音言道:“哎呦!本公子爷一路行来正愁没乐子,不想在此地竟能遇上。武陵山这个地方的人性子倒是豪横,不过你既然敢站起来又坐下作甚?”
方莫情知孙大鹏拿话点他,暗憋一口气,低头抓起牛肉往嘴里就塞,也不搭言。孙大鹏见方莫不敢回言,更是嚣张跋扈起来,对着小伙计指着方莫喊道:“你们这酒馆当真没长眼睛,甚样人都敢往里让,这个穷酸小子衣衫破旧肮脏,满是漏洞,定是个蒙吃蒙喝每天被人打的主儿,你们可要看住了,别吃完他没钱跑了可别怪大爷没提醒于你。”
孙大鹏原是挖苦方莫,他怎知方莫当真是每天挨打。可方莫闻言却心头一惊,暗道:“这下坏了,以前听小烈子哥哥说起过,下山吃饭买东西当需付钱,哪知店伙计小哥盛情一让,浑忘了此事,与胜儿分别时又走得慌促,未要得半分来,这可怎生是好?”方莫心中想着,忙乱间口中却也随着道了出来:“银钱当真没有,却是糟糕!”
孙大鹏闻言更是得意,狂笑不止。小伙计也听见方莫之言,面色一变,正欲挖苦时,却只听得“吧嗒”一声响,一块散碎银子落于方莫桌上,足足一两有余。方莫顺方向看去,却是那朱砂痣的俊美公子所抛。只听那俊美公子言道:“这位兄台的账我结了,我看谁再敢为难于他?”那俊美公子说完,冲方莫再次一笑,转回头去,摘下扇子自顾自的把玩起来,不理众人。方莫尚未出言感谢,孙大鹏却已不干,阴阳怪气调笑道:“哎呦,我说这小子怎么敢如此狂妄,原来还有个相好的主儿,这哥儿倒是长得真俊,想必是谁家大老爷养的私娈吧?”众家奴闻言皆仰天大笑,笑声中带满了戏谑之意。
原来宋代年间**之风盛行,男性娼妓也屡见不鲜,有钱大户私养几个也不足为奇,《清异录》中就曾言:“四方指南海为烟月作坊,以言风俗尚淫,今京所鬻色户将乃万计,至于男子举体自贷,进退怡然,遂成蜂窠,又不只风月作坊也。”后朝廷虽加以管制,又遭世人唾弃,但距京城稍偏远之地,仍是放纵如旧。
方莫虽不懂此言何意,但见这五人笑中带邪,以知绝非善言。那俊美公子本自顾把玩折扇,但听得孙大鹏此言,俏脸绯红,柳眉倒竖,贝齿咬得格格直响,已是恨极。本欲出手教训,却见方莫已然站起,遂收起折扇,坐定看方莫如何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