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见可怜,四人绝处逢生,靠祖师爷的浑天铜镜寻得一线生机,不再受那些幽灵迷雾的影响,最要紧的是,仿佛抽身地狱,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了。
郭叔怕大伙儿慌乱中跑岔了,不断的提醒大家,都别慌,只要走在“浑天铜镜”照到的地方就没事儿。相传这是九天玄女传道人间时,和阎王爷达成的契约:浑天有宝鉴,铜镜照阴阳。只要有浑天宝镜在,就是阴曹地府,也能借得一条光明大道。因此后世也多用古铜镜镇邪。
文教授回过神来,看了一圈说:“老郭啊,我也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儿,太邪门儿了,真的应了那句老话,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鬼神之论,由来已久,往日里都不信这些东西,陡然间碰到这些,一时还真是有些糊涂……”
郭叔安慰说:“这些鬼神之事,常人都看得太过神秘了,其实人鬼之事,都只不过是人体精气神的一体两面,不必执着,当然也不必过于恐慌。文老你是大家,是研究正统主流文化的,断天下礼仪,成四时之法,全天和之意。这些鬼神之术,也未必入得了你们的法眼,这些三教九流之末的事务,不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毕竟,这里面糟粕的东西太多了。孔夫子老早就说过,未知生焉知死?以人为本嘛,当然就要活在当下。文老你们研究的那都是济世活人的大道国术,这些鬼神末术不值一提。”
文教授听了郭叔的话,摆摆手说:“老郭啊,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数有所不足,学有所不究,事有所不明。这人啊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七成学不到。也难怪夫子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郭叔说的轻松,但我知道,这是在为大伙壮胆。经历多了,对于鬼神之术,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样,至少心底还存有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之心,不敢为所欲为,这也是最基本的修养底线,欺心欺人不敢欺鬼神。再说,我和刘云飞弄的一头雾水,就没闹明白这一连串怪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趟摸黑进古墓,什么便宜没捞着,反倒是吃够了苦头,赔大发了!
也许,冥冥中有一种未知的力量,一直潜伏在墓主的龙楼宝殿中,在暗中支配着这一切。不论我们知道和不知道,愿意和不愿意,都丝毫不会改变。
刘云飞这回栽得最惨,直到这时浑身还发着抖,尤其刚才没少受罪。那些皮肉之苦也就罢了,但精神上的重创都快把他给废了——这么多年积累的世界观,在一瞬间就坍塌了,并且坍塌的这么彻底,比八级地震还厉害,天塌地陷啊,搁谁都难以接受。神经都绷到了极限,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突然间惊叫起来,“呀,鬼……有鬼……鬼影上身了……”
我吓了一跳,忙拉开架势,问在哪儿呢?刘云飞指着自己胳膊说在这儿呢!
郭叔只看了一眼就没脾气了,安慰说:“小刘啊,别紧张,那是浑天铜镜照出的小叶的影子,别害怕,形影不离不怕,就怕只见影子不见人,那才是真怕呢!”
嗨——吓我一跳。刘云飞定了定神,不好意思的说:“哎,心一乱,眼神也不好使了。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啊,现在看着影子就眼花,看什么都像有鬼影在动,没办法,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像鬼。”
虽然刘云飞从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那都是相对于有形的生命个体而言。若是以鬼神等虚无空术而论,那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二货,我看刘云飞这回是真怕了,弄得草木皆兵,就连文教授喊他,都吓了一跳,额头上汗涔涔的,头发都粘住了。
郭叔一看这哪行啊,示意我在他背包的最外一层把生姜拿出来,给刘云飞半块。我不知道郭叔备了生姜,就问拿这生姜来干什么?郭叔见我迟疑告诉我说,大虚之人,急需固本。眼下只有这生姜这一法了,先挡一阵子吧。
郭叔一提到固本,我倒是想起来了,记得在北京时郭叔曾说过,这生姜好像又叫什么“还魂草”,在民间,也有称姜汤为“还魂汤”的。记得旧时在民间,一些地主老财员外爷等娶了好几房夫人的,行房前就有喝姜汤的,据说是补虚的独头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也不知道郭叔在哪里弄来这么块其貌不扬的老姜,状如疙瘩,焦黄生硬,常言说得好:姜是老的辣,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把刘云飞辣的,连咳带喘,连眼泪都辣出来了。我拿出矿泉水还没递过去,就被刘云飞一把抓过“咕噜咕噜”倒灌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我一看这架势,手脚也不抖了,这哪是虚啊?简直就是气壮如牛!一时间都分不清是郭叔的偏方好使,还是老姜把刘云飞辣极了都忘了怕。
这时我无意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只见浑天铜镜反射出的扇形光环能见度不足五米,光明照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奇怪的是,用手电一照,在扇形光环以外,到处都是阴森诡异的鬼影迷雾,那些魅影回环纠缠,越来越多,徘徊在扇形光环边缘,仿佛随时都会扑过来向我们发难,索人性命。
而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裹着鬼魅的迷雾跟先前一样,随着人的想象,变化万千,一水儿全是些若隐若现的骷髅,和壁画上的一模一样,全都是些血腥的场面。而且尤为瘆人的是,你想到什么最怕,那些浑浊的魅影就会随着人的意识变化而变化,有杀人的、有剖心的、有挖眼的、有挑筋的……
郭叔对鬼神之事比我们了解多一些,到底沉得住气。安慰我们说大家都不要太慌张了,你们看,我手中的烛火燃烧得正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处密室的空气还是流通的,至少现在没问题。有通风的地方,出路就不会很远。然后叮嘱大家,不要慌,手拉着手沿光线往前走,别管暗处那些飘忽的鬼魅,只要在浑天铜镜光照的范围内,那些恶鬼不敢乱来。
文教授到底是老专家了,又是老革命出身,心理素质极好,只一会儿就从先前的痛苦中定下心来。这时见我和刘云飞都有些不知所措,便一手拉一个,围成个品字形,沿着光柱延伸方向走去,郭叔拿着法器紧跟其后。
走了一小段,并不见什么意外,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天底下许多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再诡异霸道的地狱鬼雾,在浑天铜镜反射出的近乎微弱的光芒面前,也显得无能为力,不敢越雷池半步。相生相克的自然规律,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克一物,好个造化啊!
我和刘云飞真是吓怕了,不敢多看,太邪恶了,主要是你想到什么可怕,那些影子就变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看着就容易着魔。
文教授边走边说,老郭啊,你看这些空蒙的影子,这里的环境太匪夷所思了,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世间还有如此离奇的境地!这次草原考古,收获不小,意义重大啊。等出去后,我一定写一份特殊环境与心理的报告。考究古今之变化,明十方之空明。环境对人类的繁衍生息太重要了,如水之与鱼,薪之与火,一刻也缺不得。人类的每一次文明,都是在特定的环境下进步的。环境的变化,使得原始人类从树上下到地面,这是一个标志性的进步。再后来为了适应环境,发明了火,从此将人类推进了文明社会。由此衍生出了多彩多姿的人类文明,这里的环境和宗教思想完美结合,境通变幻,明通鬼神,这些古人了不起啊……
郭叔说文老说得太好了,环境对于人类的影响太大了,最明显的莫过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风水学。环境对人类的生存太重要了,反过来人类又深刻的影响着环境。可以说既相辅相成,又相生相克。上古先贤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并用阴阳五行来诠释环境对人的影响,最终演变成了影响深远的风水学,也有的称之为堪舆术。按照传统文化观点认为:阴阳分万物,天地两仪出。玄女曾言:太乙周天,始分阴阳。阴敛六分入无,无名天地之始。阳展九分归一,一名万物之母。一六共宗,天地玄同……这阴阳学说可以说囊括了天地万事万物。传统风水学就是以阴阳两仪为基础发展而来的。阴阳两气相互影响,从而形成了影响万物的生气。并认为: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其致用造化,夺形胜,改天命,驱天地之法,同神灵之福,上古先贤把风水之法讲得神乎其神,称其为堪舆之术,天地之法。并且认为,天下的吉凶祸福,兴亡更替,穷通富贵等等,都暗藏在万里江山之中。就好比眼前,咱们一不小心就困在了北国江山之中,这里环境对我们的影响太过玄妙了,甚至都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两位专家一讨论起来就没完没了,这都成职业病了,这群老革命,就是干什么都太认真了,更有甚者,他们把事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却不知危险正一步步靠近。
按时间推算,这会儿我们已经走出地狱密室了。走着走着刘云飞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们说这密道通往哪里?我怎么觉得这密道笔直不见尽头呢?”
我接过话茬说管它通向哪里?十八层地狱我们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道。不管通向哪里,只要能离开地狱道,不管到哪都比这地儿强!难道还有比这十八层地狱更恐怖的地方吗?我一看到那些鬼魅一样的骷髅就心里发毛,只管往前走,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
我和刘云飞到底是两个愣头青,情急之下都有些顾头不顾腚了。不过我这话倒是提醒了郭叔,郭叔在后边恍然大悟,忙说:“坏了,赶紧停下!刚才一着急,都晕头了,也没辨方向,天知道这会儿走到哪去了!”
文教授回过头问道:“老郭,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郭叔一脸的无奈,说:“刚才都有些急晕头了,成了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真是慌不择路啊。”然后用下巴朝浑天铜镜的光影指了指,“你们看,这路不是我们来时的密道!你们想想,我们来时的密道也没这么宽,根本不是这条道啊。再说,我们进地狱道时察看过,已经是最底层了,再没有别的密道了,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大伙停了下来,都疑惑的看着郭叔,想听听他的看法。郭叔说小刘刚才提的问题十分及时,你们想过没有,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没个头,这远远超出了密室原本的宽度,这密道到底通向哪里?如果按照密宗轮回里边的教义,不论是人是鬼,到了地狱道,三界也就到头了,就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到这儿也得沉底儿了。可这条浑天古镜照见的密道是怎么回事?又通向哪里?这绝不是我们来时的密道,难道这里边真的存在一种肉眼凡胎看不见的虚空?就像先进来时小刘出的状况,现在又出现了空间错位?难道这就是九天玄女传道人间时和阎王爷达成的契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话不说不清,灯不拨不亮。郭叔寥寥几句话,用晴天霹雳来形容也不为过,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心中咯噔一下就悬了起来。刘云飞和文教授都面面相觑的看着郭叔,显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惊慌失措,站立不安。
我举着手电扭头四望,突然发现不对,忙说你们看——先前虚空中那些鬼影子去哪儿了?
四周除了浑浊不清的迷雾外,哪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更别说鬼影了,就连先前那些壁画墙都没了,四周越发的空蒙,让人猜不透深浅,看不到未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我的世界观,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又到了哪里?任凭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也像《西游记》里边的孙悟空那样,已经超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或是到了本不属于我们熟知的世界?难道真如郭叔说的那样,密室里边出现了空间错位的罕见情况?
我也有些慌了神,问郭叔,“这是哪儿,怎么连密室里那些壁画都不见了?难道我们真的脱离了六道轮回,既不在五行之中,也不在三界之内?”
刘云飞听我这么一说,也不过过脑子,紧张的问道:“呀——脱离了六道轮回?不会这么绝吧!要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是人、是鬼、还是算神仙?难不成咱们也成了外星人?”
饶是郭叔和文教授见多识广,也被我和刘云飞问得哑口无言。情况危急,古墓里原本就压抑,被我和刘云飞这么一搅合,恐慌在急剧膨胀,我甚至都能听到大伙儿粗重的呼吸。
刘云飞又冒出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这里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阴阳道和黄泉路啊?
两位专家也不知道这会儿到了哪里,郭叔无奈只好说,就算是黄泉路上为新鬼,那也得有黑白无常作伴啊,难道忘了壁画上的谶语:黑白本无界,生死两无常,那两位仁兄有阎王爷手谕,神通广大,三界六道都畅行无阻,没必要躲起来不见咱们啊!都不要慌,虽然现在情况不明,但不论是哪里,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暂时只要在烛光范围内还是安全的,切不可轻易离开阳烛的光线范围!
不过这阳烛能燃烧多久,大伙儿心里都没底。我只能在心底祈祷火神真君能发威,关键时候可别灭了光彩。真不知道这阳烛要是不小心灭了,会把我们留在什么地方,我们还出的去吗?
文教授打着手电,看着烛光外那空蒙无比的虚空,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的说如果这一切真是空间错位,那我们该何去何从?说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指甲刀,朝一旁烛光边缘扔去,然后示意郭叔把烛光往边上照。
然而奇怪的是,那指甲剪就扔在烛光边上的黑暗边缘,从扔出去的弧线目测,也就三四米的距离。可移步看去,烛光照处地面平整,哪有什么指甲剪!整个就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刘云飞吓了跳,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呀,这就悬了,刚刚明明就扔在这边的,难道被那些鬼魂捡去了?我听说那些孤魂野鬼的指甲硬如钢刀,常年都不修指甲的……”
我在烛光里搜寻了一圈,别说是指甲剪,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越看心里越觉着发毛,疑惑的说:“不对啊——难道这烛光外那些浑浊的空间真的是虚空?以至于指甲剪扔进去就进入虚空,凭空消失不见了!”
文教授盯着指甲剪抛落的方位,百思不得其解。又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这回多用了一份心思,先用三四米长的麻线将铜钱系好,然后抓紧麻线,再将铜钱扔进烛光外那浑浊的虚空中。等郭叔拿着烛火往边上一照,这回四人都懵了……
文教授手里拽着麻线,另一头却空闹闹的——铜钱竟没了,凭空消失在烛火与黑暗的临界点。虽然事情有些奇怪,但还有更奇的,让人惶恐不安的是,文教授一收线,三四米长的麻线似乎永远也收不完,越收越长,越收越没底,到后来都不敢再收了。
看着手里凭空从黑暗虚空中抽出的绳子,文教授疑惑的说:“老郭啊,难道——难道真如你说的那样,咱们这回真的闯进了一片虚空?那铜钱和之前的指甲剪真的落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还有这手里凭空抽出来的麻线又怎么解释?”
我从文教授手里接过麻线,用力拉了拉说:“这就怪了,你们看,这麻线柔韧性极好,拉都拉不断,分明是货真价实的真货,纳鞋底儿正好。可如此这般隔空取物的手段说不通啊,关键它不符合情理……”
郭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间也束手无策,只好取出几粒醒神丸分给大家,好确认是不是环境变化产生的幻觉。毕竟,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常规,既有真真切切的一面,又有朦朦胧胧的一面,真是匪夷所思!
我一口气吃了四粒醒神丸,好家伙,肚子里一片冰凉,感觉心跳都快被封冻了。不过眼前的情况丝毫没变,那麻线依旧越抽越长。我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小声说:“不对啊,这不像是幻觉啊,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刘云飞还有些不死心,说是不是药力还没发挥出来啊?
我摇摇头,后背直冒冷汗,心底跟明镜似的——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幕,打根儿上起就不是幻觉。或许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空间,一直存在,不但如此,而且其中还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力量——或许那就是鬼神!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坑惨了!
从来胆子是吓大的,受的刺激多了,我在惊慌中适应了许多,虽然怕,但还是比刚开始那会儿没着没落的好多了。身陷绝境,脑子反而清醒起来。尤其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时候,这可半点马虎不得,关键时候还得是靠自己,就是大罗神仙也有不靠谱的时候。我摸了摸挂在胸口的引魂珠,想借助宝珠的力量,引魂归真,哪怕恢复一丝灵明,也好想个法子脱困。只要能逃出升天,保证以后再也不进这样的古墓了。就是要来,也得在菩萨跟前报个道,点个卯,那样至少关键时候还能求菩萨保佑,可我想来想去也没个进退的方寸。
文教授砸吧砸吧两下嘴,醒神丸就下肚了。看着手里的大把麻线,说:“这里的空间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显然这一切并不是幻觉。烛光是从老郭手中的浑天铜镜反射出来的,难道在这幽深的古墓中还隐藏着另外一条密道?为何之前没有发现,经这烛光一照就出来了?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老郭啊,现在就看你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