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他,自然说的是新帝拓跋适。
拓拔逸离开后,他倒是也没有为难妙华,反而总是前来看望她。只是妙华不大理会他,总是自顾自地做着事情。他也不生气,常常默默地看着妙华,很少说话。
崇文帝丧仪未了,朝政不稳,许多事情千头万绪。他的雷霆手段已经初露头角,朝臣都惧怕着这个冷酷又多疑的新帝,却不想他竟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妙华不认为那是一种温柔,她觉得他只是企图着用自己来威胁拓拔逸。就像之前一样,他刻意传出的暧昧消息,不过是为了引拓拔逸回京。他如愿回京又能如何,还不是用计回了凉州。一出京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也不受掌控了。
也已深,雁书为妙华端来了一盏牛乳茶。明日依例需要早起,史官们忙于整理先皇的实录,她们亦不得歇息。之前拓跋适有过暗示,可以让她不再做女书史,她那时正在整理药典,连眼睛都没有抬,淡淡问道:“不知圣上是否有意放妾出宫?若得恩准,妾自当铭感五内。”他自然没有答应,略微尴尬地找了别的话题。妙华的失望难以言表,其实她没有任性赌气,她是真的想回瑶光寺了。伽蓝一世,好过宫中一天,她厌倦了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
端起牛乳茶,不免想起了拓拔迅。他一直与拓拔逸交好,听说新皇登基,处境也十分艰难。前些天在朝会之上受了斥责,昨日更是由雍州牧变为了幽州牧,新的雍州牧是新安公主的驸马,尚书左仆射郑叔平。新安公主是拓跋适的亲妹妹,此举的用意清晰明了。幽州偏僻,紧邻柔然,是柱国将军李惟的势力范围,他做州牧,只是个空头将军,无半分权力。而雍州比邻凉州,为凉州和京城必经之处,用心腹把守,不过为了防拓拔逸。
他曾经是那样一个单纯快乐的人。带着她去四通市玩,在她进宫后总想着送好吃的来。他那样笃信着他的九哥,而如今却因为这种毫无算计的亲近,受到了种种委屈。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而她自救无力,更不要说去安慰他了。
自从新皇登基,拓拔迅再也没有进宫来找过她。齐衍之倒是常来,齐徽容被立为中宫,住在空置许久的宣光殿。这位国舅大人也是官运亨通,不仅封了安平侯,还掌控了京城的所有羽林。他总喜欢在见过皇后之后,顺道过来看看她。他倒是没有变化,依然喜欢笑,散漫不羁的样子,一笑起来,牙齿皓白,像是带着夏日的阳光。他会贴心地带些宫外来的小点心,也会送些时兴的首饰和小玩意。妙华总以国丧为借口,婉转推辞。他不以为意,依旧愿意来,也依旧无微不至的关心她。
苦痛又孤独的日子里,李慕蘅一直陪伴着她。她沉静又善良,话不多,只是习惯陪她坐着。有些时候,人需要的不是感同身受,只希望有个人默默地陪在身边,你说她听,你不言她便不问,你伤心她不会追问为什么,只是一边宽慰一边帮你收拾残局。慕蘅便是这样的朋友,温馨体贴,却不张扬。
牛乳茶就在手中,可她喝不下去。她不会告诉别人,她有多么害怕天黑,她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想得还是拓拔逸,想得揪心,想得辗转难眠……
她多没出息,爱一个人,爱得疯魔了。一边怨着,一边还是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