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下车后环顾了一下,两栋六层的厂房,中间围着个院子。五月份的深圳,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太阳白花花的。有一些穿着白色防尘服和戴着帽子的工人穿来穿去。
张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带着他俩往一栋厂房走。到了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些同样穿着防尘服的人。
方方一坐下,就开始大声起来:
“这周出货又完不成计划。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小向,不是我说你,你这个项目经理咋当的,你上壳到我工厂百分之十几的不良,产线又给我开了误工单,你就说吧,这个费用是不是你们承担?还有,姑奶奶顾小姐,你的 invoice 能不能做对啊?这周又有几箱货香港仓库那边不收,说我报过去的关单和你箱子上贴的 invoice 不符。大姐,你是不是存心搞我啊。”
“方工,你听我解释。上次上壳后面的泡棉,我产线下来后要静置四小时才出货。是你说港车来不及,我一下产线你就让他们拖走了,你这个能不能怪我?”那个叫小向的工程师答道。
“我不管!你就说吧,泡棉是不是胶水粘上去的?你为啥要静置这么久,还不是你们换料,用了国产的胶水。”
“大哥!上次你逼着降成本,我们做过实验的,换国产胶水能省四毛钱。这个是张工签字的,张工你说是不是?”小向继续辩解。
“好了好了。”张玮发话了:“方方,你和顾小姐再对一下计划吧,我和小向讨论下怎么过 UV 的事情。”
那个戴眼镜的顾小姐,拿着几张打印好的文件坐到方方旁边。他们开始讨论,方方一边听,一边看那几张文件,似懂非懂。譬如,物料名称,后面有着一堆参数,像 ABS+泡棉,PC+泡棉,等等。他又仔细看了一下文件的标题:啤塑计划表。
他们从模具厂出来的时候,马凯感觉自己昏昏沉沉。
“我真的是闲了太久了,听你们讲了一下午感觉都没法吸收。”马凯有点懊恼。
“以后有你忙的时候。”方方贼笑道:“玮哥,小向这小孩真可以啊。UV 的问题应该是能解决。”
“他和我在抱怨,说下次能不能不要让你来。每次你一来,他们几个都要被骂死。”
“不骂怎么出活?这帮小贱人,就是欠收拾。”方方一直在笑:“大哥,我也是在给你冲锋陷阵!你看,我做恶人,你再去谈不就容易了。你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滚蛋。爱你的周姐去吧!”张玮笑骂道。
“不不不,周姐是阿龙的。”
方方和张玮都哈哈哈的贼笑起来。
“阿龙是谁?”马凯问道。
“老卢带来的。以前在南京给老卢开车的。哦对了,老卢你应该认识啊。”方方回答。
老卢就是当年阚总在南京的省包。阚总去欧洲品牌之后,老卢连资金平台都不做了,把南京和合肥的业务转手卖掉,07年初来了深圳。差不多是阚总从欧洲品牌辞职后,交接那段时间。
马凯在东区的时候,听过一些老卢的传闻。
老卢和马凯算是老乡。他是上海知青的孩子,也属鸡,比马凯大一轮。从小被送回上海,跟着外公外婆,身上就是一副海派气息,但却没学到什么本事。等到十七八岁,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上海的舅舅也不好再收留他,只能回了老家。
90年代初,老卢也就20出头,游手好闲,开始混社会。有一次,和人打架,下手重了,家里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广州避一避。在过去的火车上,他和邻座攀谈。邻座是倒卖大哥大的。当年从香港走私过来的大哥大都在广州的通讯市场分销。内部一万多一部,广州拿货8000不到。老卢长了个心眼,装作少年纯良的样子,要邻座带他去开开眼界。老卢年轻时候,还是挺帅气的小伙子,上海寄宿那么多年的经验,让他比同龄人更懂人情世故,也更会笼络人际关系。邻座挺喜欢他这个小伙子,就一路带着他。
邻座的上家,据说是一个改革开放初期就下广东的大姐,当年三十多岁。老卢和邻座去她市场的档口里面坐了一会,等到他们开始正式谈生意,就知趣地和邻座分别了。
第二天,老卢一个人去了档口,找到了大姐,软磨硬泡,让大姐便宜卖他一部大哥大。大姐被他哄得花枝乱颤,给了他一个底价。
“九几年你有八千多去广州?”贾总笑着问老卢。其实这个故事,是那次大老板南京巡视,阚总逼着老卢翻出这个故事来活跃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