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让整个斛律部都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视线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灰蒙蒙,躲在帐篷里瑟瑟发抖的牧民们听着这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不禁深深怀疑难道伟大的神灵已经沉睡,忘记了给草原带来温暖的光明了吗?
一切都停滞了,游走草原各部间的行商愁眉不展,匆匆归来的牧民无奈望天。
这一切都被斛律金看在了眼里,他就这样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年轻的突厥族长都快要忍不住主动开口时才再度发声:“高车王伊匐.......嘿,难道你口中的这位君主就这样笃定我斛律金会为了他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的善意而将整个部落都置于险境吗!?”
他皱眉说完这番话不等对方开口又继续道:“若是你突厥灭族,那所谓的兵刃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柔云罢了!收起你的利嘴吧,小阿史那,你可以离开了!”
话音落下斛律金如释重负地轻轻舒了口气,不过站在其身后的阿史那敦错却不打算就此离去。
他对于斛律金的回答并不意外,也更是早有准备,那一屡如释重负显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原谅我的冒犯,您是一位优秀的战士,一位卓越的将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斛律大人,您绝不能算作是一名合格的领袖!
当日你奉魏廷之命同怀朔镇将杨钧一道护送阿那瓌北归大漠,你本是知晓其狠辣更有机会将其除掉,但你不仅放虎归山,更是当面谢绝了他的招揽引来忌恨...嘿嘿...这是何其的愚蠢!
你既想要保证部落的独立又不愿冒险,不但疏远魏廷更引起了王庭的忌惮,这是何其的不智!
坐拥万骑却偏安一隅,难道你认为这就能令斛律部高枕无忧了吗?”
来自突厥的年轻族长在帐内缓缓踱步,哪怕此刻帐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可他的话语却是那样的振聋发聩。
望着哑口无言的斛律金,他知道自己戳中了对方心中的忧虑,但这还不够!
短暂的寂静后阿史那敦错再度发声:“你所忌惮的是柔然王庭旗帜下那令人畏惧的三十万铁骑吧!的确,这是一支足以踏平大漠碾过长城的军队!但你别忘了,三十万人便是三十万张嘴,正为饥荒所迫的阿那瓌根本没有能力供给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是的,也许你想说正因如此阿那瓌才想要南下劫掠!但你真认为那魏人穷苦的边关能够供养三十万人吗!?”
眼见自己成功堵住了斛律金作势欲张的嘴,阿史那敦错忍不住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旋即他不待对方做出反应便又一字一句的,用远超方才的嗓音自问自答道:“不能!整个北地都难满足这样一群饥饿的野狼!除非他阿那瓌能够打到中原去!可他行吗!?
呵,若是不出我所料此番南下军队至多不过八万,且以柔然诸部为主,而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想想吧,腹地空虚,西有高车,东有你我,两面夹击下阿那瓌却远在魏境......
那句汉语怎么说来着...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以阿那瓌平日的残暴高压,有哪个部落愿为其效死呢?”
阿史那敦错的声音陡然轻了起来,此刻的他像是一只从深渊中爬出的魔鬼,正不断悄然诱惑着眼前的凡人。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此刻斛律金眼中的焦虑与欲念已是溢于言表,年轻的突厥族长没有一丝犹豫,完全将一切揭开,动作是那样的犀利,揭开了他血淋淋的伤口,揭开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忧虑,用权力与一万铁骑所牢牢包裹的忧虑。
他日日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因为他知道随着阿那瓌地位的一天天稳固,势力的一点点做大,自己终将会失去一切!
斛律金的喉头无意识的窜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返回到案桌前想要坐下却忘记了自己没有关上通往草原的那一丝帐幔。风雨飘摇中帐幔来回拍打呼呼作响,这声音传入到斛律金耳中更是让其难以平静下来。
“我不愿意成为柔然人的刀下亡魂,不愿意让突厥人永远是受人奴役的工匠,而你也不愿意失去这一切对吗?你的部落,你的荣耀!”
此刻突厥人已是成竹在胸,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帐内极尽魏风的装饰,价值千金的收藏品与宝物,回忆着帐外密布的岗哨与甲士,他知道自他踏入房间内的那一刻自己便已经赢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权力的诱惑,更何况是一个见过魏廷皇城巍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