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显得更加单薄。
“你且去吧,我再吹会风。”
小众只得进屋拿件披风给他披上,“少爷,您少吹会儿,夜露重。”
江流风“嗯”一声。小众叹口气回屋去了。
整个院中只剩他屋内的烛光和四角天空的星星点点,他足尖一点掠上邻近三楼的屋顶。
夜虽深了,整个洛丘城的灯火闪烁。树梢的夏蝉突地一起唱起夜曲,举目望去,城南的园子水汽蒸腾,薄薄的绕绕缠缠着青青葱茏,映着那镰刀月也朦胧起来。几只流萤飘飘忽忽竟随风浮到他的身侧。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上便落了一只,忽闪忽闪。涟儿,你看,萤火虫啊!你总是吵闹着把它们吓跑。
凑近一点看,他几乎要立刻甩手赶走这小虫,从未认真看过,竟如此丑陋!生物志上说小小一只流萤,幼虫从卵孵化到蛹要经过六次蜕变,成虫的寿命一般为三至七天,何其短暂的一生啊!
轻轻弹走,江流风撩起披风坐下。蝉声息了,如钩的月又往西斜了点,小小生灵都会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命发光,相比自己真是惭愧啊!父母大仇虽已报,但心中的疑问他却不愿面对。
上次截下的黑鸦密信并非是来自玲珑阁,寄信之人料定他要截下,那信上所述也是寄信之人别有用心吧。他如无其事的焚了,可那句句都印在了脑海之中。想得到涟儿的人是谁?不惜拿出陈年旧事编排,他的家人与她的家人怎会是旧识?又怎么会是她的母亲害了自己父亲?无稽之谈!
可是江流风也得承认,他心中已经有了隔阂,涟儿远走,他是有微微的解脱之感。他真怕自己查下去那信上所说属实,他不敢想象那种场面!
挥挥衣袖赶走了那几只尽在身侧的小生灵,长叹一口气,后跟腱又隐隐作痛了。
亥时过半,灯火熄灭了八成,只余下几家大型的酒肆花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歌舞升平如同世间遗落的一块腐烂区域,生生不息。
花柳巷正中竟摇摇升起一盏长明灯,飘飘忽忽如浮在水中。呵!又是哪位达官显贵相中了谁家头牌为她举行的梳弄之礼,明明是曲意逢迎做戏的事情偏要有张扬得众人皆知的仪式,弄得好像是真情实爱。
子时的更声响了,江流风起身跃下落入院中,缸中的莲含苞而眠,娇弱怜人。借着微弱的光,一条小鱼从荷叶下游出来,大概是听到声响以为要投食喂它。罢了,看在你还没睡的份上就给你加顿餐。江流风拿过石桌上的小碟子,轻轻抖进缸中几粒鱼食。
夜神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他极少如此,若不是被人挑开了裂缝又送走了秋雨,怎会如此思绪纷纷?秋雨如此选择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进屋解下披风,将灯芯挑亮,心中不觉升起一阵空荡之感,这偌大的院子已经安静快一年了。
取出一坛她酿的荷花蕊。记得她酿的时候骄傲的说这酿造法子是从良醒署摸来的,此种酒是用来宫廷饮宴的相当珍贵,还夸下海口说这酒定能“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那今日便来个千日醉吧。
挥灭烛火,仰头一饮而尽,愿有好眠,梦中有所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