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根本就没有座吧”
“想成为骑士的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老迪里埃挑了挑眉。
“也不是吃不了”弥斯挠了挠头,“再说,您看我最近也没怎么逃吧,阁下?也没睡觉吧?”
“你会这么听话,那就是被老师抓现行了?”
“这么说倒也没有错,不过这可不是主要原因。”
“那你有什么原因?”
“我能不说吗,阁下?”弥斯调皮地眨了眨眼,“那是我的秘密。”
“你还有秘密了,好好好,我不问。”老迪里埃笑着摇了摇头,“那我来考考你,骑士在古语里怎么说?”
“haennia!这个我绝对不会记错的!”
“正义呢?”
“inin!这个我也很肯定,因为我在梅耶撒就认识一位维宁牧师,印象很深的!”
“你肯定还不够认真,因为inin的意思是正义的,inina才是正义。”
“也没差那么多嘛”
“那荣耀呢?”
“kila!”
“是kira才对吧?”
“差不多啦,差不多”
“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恐怕就像你和艾思之间的差别一样大。”
提到艾思,弥斯突然就接不下去话了。
他凑近玻璃彩窗,透过那华丽的色彩勉强能看到下面操练场上的情况。尽管那些人看上去都像蚂蚁一般大小,他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仍然在努力练习着宫廷摔跤基本功的艾思和在一边指导着他的加布。
“果然艾思还是凶多吉少吧”弥斯满面担忧地喃喃道。
“你还是在担心那孩子。”
“我当然担心他,他是我的弟弟您不担心他吗?”
“我着实担心他的天赋被埋没。”迪里埃阁下点了点头,脸上不再浮现笑容,“但说实话,那孩子的确不是做士兵的料。非要让他待在骑士团里,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沉默了一阵之后,弥斯突然又问道,“阁下了解贝弥丹诺大人吗?”
“看在主的份上,你问的是谁呢?”迪里埃再度露出笑容,“我能不了解吗?他们三个,我都再了解不过了。”
“他们三个?”
“莱格尼斯、埃桑和弥丹诺,他们三位是风暴骑士团中仅剩下的老一代圣骑士了,与我也共事过许多年。所幸我还没有老糊涂,还能记得大部分的事情。”迪里埃阁下的目光微微地迷离,似乎正在努力地找寻残存的记忆,“不过他们三个远在我来到风暴崖之前,就是经年的战友了唉,那几位还真是没有老战友的样子,尤其是那个老滑头。”
“您是在说老麦登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老阁下“哼哼哼”地傻笑了几声,似乎是被自己唤回来的记忆逗乐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离题了,“噢,弥丹诺,弥丹诺,别跑题了。”
“那位大人过去是什么样子?”
“那家伙倒是没有变过,一直是个谨守自己骑士道义的、严肃认真的家伙,就算是和老战友,他也几乎从来不谈和正事无关的事情,给所有人一种生疏的感觉。不过在了解了他之后,你会发现其实这位冠军是很有人情味的。”
“弥丹诺大人还是风暴崖的冠军?”
“很早之前的冠军了,那时候他们的头上都还找不见白发。他们仨都是骑士团的中坚战力,但要问起谁是他们之中最骁勇善战的,纵是另外两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承认是那家伙,贝弥丹诺。毕竟,他是他们三个中最认真刻苦的一个,他甚至还掌握了许多现今已经几乎失传了的古流武器。如果真能由他来担任艾思的老师的话,毫无疑问,无论艾思有多么没有天赋,他也一定能成为一位堂堂正正的骑士。”说到这里,老迪里埃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和那位举止高贵、作风严谨的冠军相比,近些年的冠军都是什么样子啊”
老圣司的回忆无意中吊起了弥斯的兴趣。
“那另外两人呢,莱格尼斯圣座和老麦登,他们那时候是什么样儿的?”
“就是年轻时候,他们也是风暴崖最默契的搭档。甚至可以说,整个骑士团里只有莱格尼斯能跟得上埃桑那家伙的想法。在那时候的风暴崖有这么一句话:只要由贝弥丹诺带头冲锋,那么风暴骑士团就绝对不会在战场上后退半分但如果由麦登埃桑和谢宁莱格尼斯两位来指挥整场战斗的话,风暴骑士团就绝对不会失败。”老迪里埃顿了一下,露出戏谑的微笑,立刻补充道,“当然这并不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时候就那么好了吗?”
“关系好?”老迪里埃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们俩可是风暴崖历来关系最糟糕的两人,甚至可以说是势不两立。”
“但您刚刚说”
“没错,我刚刚说了,他们俩的确自小就是合作无间的伙伴,一起在这些城墙里面成长、训练,是最有默契的组合然而他们两个却又互相是圣座之位的唯一竞争对手。埃桑一直坚信自己比看上去忠厚老实的莱格尼斯机智多谋,更有资格领导整个骑士团,事实上大多数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上一任圣座,已逝的维拉伦西萨尔eraluysar大人最终还是选择了莱格尼斯作为他的继任者。这对埃桑打击很大,以致于他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骑士团,并发誓永远不会再回来。”
“但他现在不是”
“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但最终埃桑那家伙还是释怀了,在莱格尼斯的不断请求下,他终于还是归团了毕竟他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密的战友,而他也还一直挂念着这座看起来古老陈旧但却充满了过往回忆的城堡。”
“可以看得出来,老麦登的确深爱着这座城堡。”弥斯点头赞同,又说道,“不过我也觉得应该由莱格尼斯大人来当圣座。”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只是你的感觉恰好和西萨尔圣座的感觉一模一样?”老迪里埃不禁笑了。
弥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许吧。”
老迪里埃缓缓地从床边站起,顺着弥斯的目光也向窗外的操练场望去。因衰老而轻微凹陷的眼睛聚焦在远处,那华美繁杂的色彩便在眼前模糊了,交融作一团。
“对于艾思,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试着平静下来吧,过多的担心也毫无用处。”
“但我总觉得,我还能做点别的事情,我还可以帮上忙否则,作为他的哥哥,我也会愧疚的。”
“你总会觉得你能帮上忙,当你对某人心怀愧疚的时候。但或许,他并不需要你的帮忙。”
“但他一个人,能行吗?”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老圣司的嘴角露出微笑,伸过瘦削的手臂,轻轻托起床头早已经燃烧殆尽的香脂提炉,“如果主把一切事情、他的一切安排都和盘托出,你觉得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你会期待未来吗?”
“我会期待好的未来。”
“但如果你已经知道要得到这些好东西了,那不就像是你理所应当得到的东西吗?你还会为之欣喜吗?”老迪里埃转头看着弥斯问道,“就像你已经知道你每天都会得到午餐,那么你还会感激这顿午餐吗?”
“大概不会吧”
“你觉得风暴崖的午餐如何?和你在家乡的时候吃的东西相比怎么样呢?”
“当然要好得多!在梅耶撒可不是每一餐都吃得上肉的没有牲祭的日子里,有时候一个礼拜都不见得能吃上。”
“那你初次发现这里每餐都有肉的时候,你是否感到惊喜呢?而现在,你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每次看到那些珍贵的肉食,你还会感到那样欣喜吗?”
“不再会了。”
“那么,其它好东西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老圣司轻轻地咳了两声,这才继续下去。
“要知道,我们人啊,从来都是贪婪而不易满足的。所以主禁止人得到知晓一切的能力,因为当人们知道了什么是理应拥有的,他们又会转而去渴求所不应当拥有的东西。他们会哭喊,会诅咒命运,会质问主自己为什么得不到这些东西?他们会诅咒主的不公,却忘却自己已经收获了并理所当然地视为己有的东西。”
“那么您的意思是,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是一件好事?”
“只有努力去争取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东西,并最终得到了,人们才能收获片刻的满足,难道不是这样么?你现在满足吗,弥撒铎,已经成为了一名骑士扈从?成为骑士以后,你会满足吗?成为圣骑士以后呢?就像我曾经问过你的一样,你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呢?你最终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在那之后呢,你就心甘情愿躺下等待圣天使前来带走你的灵魂了吗?”
“我我从没想过那么远。”
“就目前来说,那些目标对你而言都是未知的,它们中的一些甚至是目前看上去不可能做到的正因为如此你才要用你的时间、你的岁月去争取。”
“您的意思是,我们追求的这些,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自我的满足罢了?”
老迪里埃笑了,“我的意思是,艾思的未来,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是个未知数。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们是不知道的,主不会允许我们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无论你帮多少忙,你也永远不可能保证艾思一定能通过弥丹诺为他准备的考验,但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其实才越值得期待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心来,相信主的安排呢?毕竟,现在有一些好事情我们还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好事情?”弥斯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问道。
“我让他们用蜂蜜泡了点玫瑰茶,”迪里埃阁下的微笑始终平和而耐人寻味,“要来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