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狭窄的窗户,加上厚重的城墙,能进入室内的月光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这是一个多雾的夜晚。盛着洳雷宁酒的银杯剩下不到一半,映着圣灯罩里燃烧着的亮黄色的光老莱格尼斯举杯轻啜,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桌前的那一打信件上不曾离开。
那只苍老而又旧痕累累的手慢慢地举起最表面上那一封信。那双被岁月的纹路紧密包围的眼睛紧盯着上面的叙述,他放下酒杯,拿起一支鹰羽笔,像是要写点什么。然而他最终却没有下笔随着他的眼睑稍稍耷拉下来,这位老骑士发出一阵不满的鼻息。
“您找我,老师。”
“嗯?你来了。”
莱格尼斯注意到的时候,泽文的身影已经现在圣灯的火光下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披挂铠甲,穿着便服,因此莱格尼斯没能察觉到他走过外面的走廊时发出的声音。不过虽说是便服,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件颇为讲究的贵族服饰在圣灯明亮的光晕下,精细的布料竟然也顺着光的强弱微微映射出有色彩过渡的纹路。
这当然是一向在华丽奢美的方面极为讲究的“花语”兰吉尔家族的惯常风格。
泽文没有行过多的礼节,径直走过来,直到停在莱格尼斯的长桌前。
“老师有什么吩咐?”
莱格尼斯抬起头,决意从令人烦扰的文件中抽身出来。看见自己那不苟言笑的爱徒,他又露出了惯常的微笑。这是个被大多数人称为“慈祥老人的笑”的笑容,然而泽文这小子却失礼地说这微笑里总别有蕴意。
“这叫做礼貌,是你小子最缺的东西。”莱格尼斯每次都笑着这么教训道。但泽文总是一边说着“谨遵教诲”,一边做出完全无所谓的表情。
久而久之,莱格尼斯也终于放弃教训他了。
毕竟除去目中无人和不通人情这两点,自己的爱徒仍然是风暴崖当之无愧的冠军骑士,这是风暴崖没有人能够否认的。
而这小子办事也总是让人放心。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莱格尼斯依旧笑着,试探道。
“请老师明示。”泽文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中老师的套。
“迪里埃阁下来找过我。”莱格尼斯便就坡下驴,进一步提醒道。
“然后呢?”泽文继续选择装傻。
莱格尼斯笑了笑,这小子的心机还是逃不过自己的眼睛的,“我在想,你是不是该对那孩子稍微放松点。”
“您说过,按我的方法来。”泽文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也说过,我不会对那孩子留情的。”
“我倒不是质疑你的方法,不过对于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莱格尼斯一边捻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边刻意拖长了音,留住后面的话。
但泽文的回答也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不需要任何思索,“奇拉也是孩子,只是十岁的孩子。”
“毕竟,她是在这里成长的。而那孩子,还不过才开始呢。”
“她证明了自己配得上称为一名风暴崖的扈从。”泽文丝毫不打算让步,“而这次成为扈从的两个孩子,关于他们可有不少不体面的议论。”
“你是说塞洛里昂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十五岁的孩子?”
“那个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您交给我的这个家伙,老师。我要为您证明,您做的决断是公正合理的,并没有任何公私不分的考虑。”泽文嘴角轻撇,露出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认为自己将了自己的老师一军,“他必须像奇拉一样,证明自己作为风暴崖扈从的资格,非此不可。”
“仅仅这样而已吗?”
“当然不。”泽文淡淡地回答,“作为我的学生,他除了成为最优秀的扈从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你这小子,还真是自负啊”莱格尼斯不禁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不是叫你来,对你的训练方法指手画脚的。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完成。”
“我知道您也不会这么做的,老师。”
莱格尼斯收起笑容,站起身,将手头的那一打信件递到了泽文的手里。
“有些事情亟待处理,明天起我必须离开风暴崖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就暂代风暴崖圣座的职务,为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谨遵师命。”
“这里有几封关于隐秘处的人工岩洞和地穴的报告,”莱格尼斯拿起自己的银杯,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泽文的身旁,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的那些信件,“派点人去,排除异教活动的可能性如果是异教徒的话,调查清楚,一网打尽。”
“我会办好的。”泽文点了点头。
“我知道,”莱格尼斯再度露出笑容,“只有在这种事情上,你小子还真是可靠得无可挑剔。”
隔日。
“咚咚咚咚”
教堂的钟声照常传递到风暴崖的每一个角落,早晨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城墙顶上。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是,拉弗诺尔山巅周边萦绕的雾气少了许多,整个天空也明亮了好几倍。
“一二三四”
将整个脑袋都裹在被子里的弥斯还没有完全睡醒,只是麻木地点数着钟声响过的次数随后,这数出来的数字吓得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完完蛋!怎么就四时了!”
轻软的绒被差点被他掀下了床,弥斯一股脑跳到地毯上,一手慌乱地把靴子套在自己的脚上,另一手随手扯下床架边的衣服,胡乱地披在自己身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
只是因为睡懒觉这种理由而迟到的话,那个泽文老师绝对不会买帐的!
他正手忙脚乱地扣着衬衫的扣子在这种时候,弥斯总能发现自己慌忙中将扣子塞进去的小口儿并不是那颗扣子应该去的地方猛地,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拍脑袋,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
“今天不是不用训练嘛!”
踢掉带子都没来得及系好的靴子,攥过被子的一角,弥斯又懒洋洋地缩回床上。自从上次在地牢里撞坏了脑袋,亏了迪里埃阁下的求情,弥斯得到了一段为期两天的养伤时间昨天又从老麦登总管那里听说圣座大人离开风暴崖办事去了,把代理圣座的事务交给了泽文老师,看来那个难缠又心狠手辣的老师可得忙活一阵儿了,这也正给了弥斯一段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