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人就要花钱，孙道义深知私营企业运营的不易，所以，固定员工的规模相对精简。但临时抓人也有很多弊端，突出问题就是技术良莠不齐，很容易造成安装质量问题，不过也没有办法，他的思想已经落伍，有些跟不上这个变化飞快的时代。

这是个家族企业，孙道义老成持重，思想保守，所以生意越来越少，全屏自己的社会关系和公司老牌子在维系着公司运作，不过他坚信宁缺毋滥，绝不贪多，贪多了就嚼不烂，这样就更造成宝元步履维艰的局面。

自从李闻走了以后，为避免重蹈覆辙，他把所有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一人说了算，财务需要他抓，业务需要他抓，现场施工还需要他抓，以致于每日心力憔悴，整日盼着儿子有出息，早早过来接班，可他的儿子孙明理还有三年才能大学毕业。

佳名花园项目是李闻介绍给他的，他已经去了文韬大楼两次了，期间晚上和李闻还一起坐了坐。应该说凭借宝元的声望和孙道义与李闻之间的关系，他对这次投标是十拿九稳的，要知道，通过几次的接触，虽然李闻没有说透，但他基本知道了价格区间！

可是他与李闻之间的那个价格还没有谈拢，过去的三年时间里，李闻用几单生意还了旧情化解了他们之间恩怨，此时他正用一视同仁的眼光看着孙道义，露出的一对尖厉的虎牙暴露着他的贪欲，他要要回本就属于他的“劳务咨询费”。

五天后就要取招标书了，随后是资格审查和投标工作，时间不多了，孙道义眉头紧锁，李闻还在等着答复，而佳名花园又是自己企业发展重要一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放弃的。

为难啊！纠结啊！

从李闻那里他已经得知裕达的跟进计划，作为老江湖老前辈，孙道义很看轻这个刚刚成立一个多月的公司，至于海蓝滩上其他几家熟悉的竞争对手，都知道他和李闻的关系，所以多少会给他几分薄面，惧自己几分。

这样，摆在孙道义眼前的就是李闻要的那个数字，答应了就能拿到项目，可是那个数字如同一把尖刀，捅得他心窝子疼。

林若然这边也没闲着，他一度尝试约李闻出来坐坐，即使喝杯茶也好，可是他的几次邀约都被李闻拒绝了，事情很明显，有了孙道义这层关系，李闻不会轻易给林若然这个机会的，至少现在不会。

而刘裕后呢，除了带着张德仁和刘锦城一起实地考察了一下佳名花园的施工现场外，也只能等待老领导的音讯了，可是至今一点动静没有，他又不好意思去建委，或者打电话去催促。打过几年的交道，他深知老领导的脾气，低调谨慎，除了他们二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五天很快过去，到了领招标书的日子。

大清早刘裕后就来到了文韬大楼的停车场，他停了车子坐在驾驶室里没有出去，他需要耐心等待。

李闻出现了，他锁上车子后夹起皮包，迈着四方步就进了大楼，不慌不忙的样子让刘裕后想起之前林若然跟他说的两次见面的情形。

“这是个琢磨不透的人，要想接上文韬的活儿，这个人很关键，必须摆平了。”刘裕后心里嘀咕着。

孙道义出现了，已上了岁数的他事事还是那样的亲力亲为。孙道义离开半小时后方力安装的刘方力和万有安装的李万祥先后过来取了招标书，直到九点林若然的桑塔纳才出现在文韬的楼下。他交了文件费取了标书后就下了楼钻进刘裕后的车子。

“刘总，过来几家？”林若然随手给刘裕后递了一支玉溪。

“不出意外，应该是四家，宝元、方力、万有和咱家，宝元是硬茬儿，方力和万有应该是过来凑热闹的，他们都跟宝元很熟，但也不可小觑，有钱谁不想赚，何况文韬地产这么好的企业。”

“看来这场仗不好打啊！”

“看看再说吧，走，回去把标书给张德仁，让他尽快整理一份标书草稿出来，我们再一起研究研究。”

接下来的是资格审核，果然，来审核的有四家公司。甲方虽然做得足够保密，在文韬大楼里，孙道义还是碰上了过来递交资料的林若然，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打着哈哈就过去了，作为这一行的老江湖，他心里说了一句“初生牛犊，自不量力啊！”。

开标时间是在一周后，在此期间林若兮回来了一趟，她根据标书要求汇了10投标保证金到文韬的公司账户上，并把汇款单交给了林若然。

地热图纸需要进行深化设计，任务比较繁重，标书的其他部分前期已经有了准备，所以标书草稿在第四天上午就赶制出来，报价部分张德仁做了初步预算，也一并写进了草稿里，最后价格敲定等待刘裕后的最终意见。

图纸、技术方面自不必说，张德仁的实力是众人皆知的，但是价格的浮动变化由很多因素决定，例如市场的，社会的，人为的，所以三人讨论来讨论去，焦点问题还是落到了综合报价单上。

一直到开标会的前夜，三人还在办公室里等待着。终于，刘裕后接到了那个熟悉号码的短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正常报价再加10元吧”，看着这个短信息，刘裕后有些吃惊。当他把重新算好的“90”写到报价单交给林若然和张德仁时，他们也是一惊！

报价单上原来的数字是“80”，里面包括了三人想到的可能产生的所有费用，还有15块钱每平方米的毛利润。如果报“90”，那就太离谱了，利润率由18马上提升至28，这样做是很容易被pass掉的！

安装专业价格向来比较透明，虽然地面采暖工程在2003年还属于新兴的行业，价格组成有些模糊，但不到30的利润率是非常危险的。

“别互相看了，老张，定稿吧，就90块钱了。”

“刘总，不再考虑考虑？”林若然追问了一句，作为职业销售经理，他有着最新市场的价格拿捏，作为公司的合伙人，他也有义务提醒刘裕后要慎重。

投标机会难得，失去了就真失去了。

“很晚了，就这样吧。”刘裕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作为公司的决策者，他果断的性格显现出来。

与此同时，孙道义反倒显得轻松了不少，正在家里看着电视喝着茶。就在一天前，他和李闻谈妥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当天下午他就安排人整理完了标书。

这几天他还忙活了一件事情，就是做通了刘方力和李万祥两人的工作，让他们作为陪标方参与进来，三方已经统一了投标报价，这也是他能与李闻谈妥的前提条件。

此时，窗外的一切都被浓浓的夜幕所笼罩。

第二天天气晴朗，刘裕后三人从公司出发一起来到了文韬会议室，第二波到的是万有，第三波到的是宝元。

作为这行的后起之秀，刘裕后带着林若然他们主动跟竞争对手们打着招呼，商场如战场，亦敌亦友，刘裕后把握得很恰当。他知道，即使这次投标流产，公司要在海蓝市生存，要发展壮大，还是要靠眼前的这些同行和对手的高抬贵手的，否则自己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甲方人员陆续到场，李闻坐到了主席台的正中间，脸色严肃，不过明显看出他带着不悦，或者说是气愤。方力公司是踩着时间点到的，离会议正式开始不到三分钟，差点废了标。虽然自己是过来陪标的，刘方力可不想在大场合上丢了面子，交了标书后小心而快速地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李闻抬起左胳膊看了一下手表，故意咳嗽一声，然后宣布开标会正式开始。

唱标人根据制度要求宣告投标人多于三家，本次招标有效，然后按照递交标书的顺序依次宣读了四家的每平方米综合单价，刘裕后示意张德仁做了记录。

四家公司在价格方面略有不同，分别是90，95，96，98。刘裕后感叹老领导未卜先知的同时，也对孙道义的公关能力表示钦佩。

随后是投标人自我阐述和图纸深化说明阶段，各家各尽所能，各抒己见，只是在工程业绩方面，裕达略逊一筹，没办法，这是刘裕后的短板，事实如此，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通过这一轮较量，刘裕后觉得还有些胜算，毕竟，价格有很大优势，处于最低的位置，如果以低价中标，裕达还是有机会闯过第一轮的。

唱标人继续着会议进程，二轮报价和付款方式确认工作开始了。四家人分了四组各自聚在一起讨论，林若然和张德仁凑到了刘裕后面前。

此时刘裕后心中已经有数，维持原来报价不变，不做调整。付款方面，25预付款，65进度款，10质保金分两年付清。

孙道义那边倒是难住了。宝元每平方米要拿出8块钱给李闻，还要拿出5块钱给万有和方力作为陪标费，按照这样计算，如果价格降到和裕达一轮的报价一样，摆平那三位爷后他的价格就是77块钱了，宝元公司本来就是大公司，取费肯定要比裕达的要高，77块钱的综合单价里利润也就8块钱，利润率还不到10个点，也太薄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何况裕达会不会在二轮降价还未可知呢。

虽然他也觉察到李闻的不悦，但他分析可能李闻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总之，有李闻撑腰，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他意思意思地降了一块钱，价格锁定在94元。

另外两家自不必说，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抬高市价突出宝元的价格优势，价格自然维持不变。

就这样，二次报价结束，投标方被请出了会议室，会议暂停休息半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以李闻为首的甲方权衡四家的实力和报价，采用二进一的方式确认了入围的两家公司。

会议继续进行，好像在意料之中，裕达和宝元入围，方力和万有被首轮淘汰。待淘汰的两方走出会议室后，会场安静肃穆了很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让人窒息。

刘裕后看着这个结果，分析着李闻的表情变化，他觉察到老领导在这次招标会中起的作用非同一般，至于用的什么手段他暂时无法知晓，不过，无论会议怎样进行，那结果只有一个，裕达必定胜出，成为此次招标会的最终赢家。

不信？走着瞧吧。

一方是行业的元老，志在必得一方是后起之秀，锋芒已露。

拿下这个工程就正式迈进文韬的大门，施工中质量出点彩儿，施工速度再漂亮些，后续的回报可是丰厚的，裕达必定再上一个台阶，刘裕后思索着。

“大家安静了，现在请工程部李总讲话。”唱标人清脆地说着话。

李闻看了看台下的两拨人，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了起来。

“恭喜宝元和裕达同时入围首轮开标会，你们双方各有各的优点和缺点，所以在接下来的议程中请各自考量实际情况，认真做出最终报价和付款方式，预计半小时后我们公布本次投标最终结果。请各位开始准备吧。”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孙道义，正好与孙道义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他停滞了几秒后又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眼前的资料。

两方又开始忙活了。裕达这边，刘裕后表情沉稳，报价和付款方式均没有再次调整。而孙道义那边有些坐不住了，他吃不准李闻目光所表达的意思，让人玩味，是坚持报价不变呢，还是降到与裕达一样，毕竟，高4块也是高，价格上没有优势。

但是，倔强固执的性格让孙道义没有调整价格，付款方式也确定在了30预付款，65工程进度款，5质保金分两年付清。原本两家可能同进文韬的局面就这样被断送，看来他还是太相信自己的品牌和李闻的能力了。

三轮报价结果出来了，裕达在价格、图纸深化设计、付款方式方面完胜宝元，而工程业绩方面竟然只字未提！唱标人公布了最终结果，李闻当场签发了中标通知书后就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孙道义的脸绿了，这个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两个多月的心血瞬间化为泡影，他很失望，原本有些沧桑的脸更加难看了。李闻走后，他也木然地带领着手下离开了会议室，没有跟不远处的刘裕后等人说一句话。

刘裕后他们看着中标通知书，心情都很激动。三天后签合同，他们会再次面对李闻，如何面对，他们要好好想想对策。

刘裕后本想第一时间把结果告诉老领导，可是冷静下来的他打住了自己的想法，的确还不到时候。

记住，冲动是魔鬼。

此时此刻，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闷头抽烟的李闻心里是多么的不甘，三轮报价裕达竟然不做任何让步，他认为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也足见这个公司后台的强大。

他该怎么办呢？一心想让宝元中标的他在最后关头看了孙道义一眼，可是那个老小子根本没有读懂自己的意思，本来他打算顶着压力让两家中标来共同承接这四万平米的地暖工程，但低价中标是东家单总定的基调，任何人都不能越过这条红线，何况在本次招标会开始的前十分钟，单总专门找到他，明确告诉他让裕达中标，搞得他措手不及。

他的所有计划都落了空，好容易跟孙道义谈妥的投标劳务费没了踪影，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他要弄明白其中的缘由，同时，他也要着手考虑应对裕达的方法了。

“30！我的30啊！跟我玩，你们还嫩着呢！走着瞧吧！”他狠命地把烟蒂搓死在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