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镖行行规严格,出镖就不能沾酒,尤其是押运重要货物时,但吃一顿好的还是可以的。不过后厨也得有镖师监视,厨房原料都得翻捡一遍,做好的汤、菜和饮料要用银针试毒,还要检查是不是下了药。
同时不管里面吃得再欢,外面的货物也必须时刻有人看守。
镖行就是这样的买卖。
陈阳招呼郑顺礼和武光过来,再加上陈老头四人坐了一桌。
现在还没上菜,大伙儿都在谈天说地,但没有人打纸牌和下棋。因为这些娱乐常常伴随着下注赌博,所以按镖行规矩,就算不赌钱,出镖时也不能玩这些。
平时镖局也严禁镖师赌钱,怕镖师欠了钱以后对押运货物起心思,甚至勾结外人谋取镖队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耿小姐不喜欢吵闹的粗人,自己去房间里待着了,闵华则贴身保护着她。
陈老头突然开口了,嘶哑的嗓音刺激着郑顺礼的耳朵。
你们看见那个人了吗?
三个年轻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一个黑脸大汉独自坐了一桌。
店里除了两个镖队,还有一些散客,但那个大汉一看就非同寻常。
他身躯高大,四肢粗壮,手指糙硬。一脸络腮胡不知几月没剪,身边放着的入鞘长刀却擦得闪闪亮亮。
毫无疑问是练武之人,但不知道是敌是友。
陈老头拿出一个小包裹,对三个年轻人说:你们拿过去给他。
三人都疑惑,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照办了。
他们走过去,陈阳把小包裹放在了大汉的桌子上,说道:这是我们陈镖头的一点。。。意思。
大汉抢过小包裹,摇了摇,里面发出碎银的碰撞声。
他问道:你们陈镖头是哪位?
陈阳指向陈老头,大汉自斟了一杯酒,隔空向陈老头致意,老头儿也跟他点点头。
郑顺礼注意到他头发卷曲,这样的相貌不见于常人,令人印象深刻。
他越发感觉这个大汉不简单,不知道是不是匪帮来踩点的人,所以陈老头儿才要给他钱来免灾。
三个年轻人返回自己的桌子,刚走了几步,另一桌又传来一个声音。
几位公子,可否坐下小叙一番?
三人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颇为打扮文雅的少年,相貌出众,声音有力。
但少年的身旁,是两个精干的男性,身上带刀,似乎也是镖师。
陈阳推辞说:我就不去了,两位兄弟比较有文化,去陪他聊聊吧。
郑顺礼点点头,和武光一块坐了过去。
少年介绍说:鄙人叶宏阳,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在下郑剑书。
在下武光。
郑顺礼和武光,求志塾里一兄一弟,和这个叶公子攀谈起来。
先谈四书五经,后谈诸子百家,郑顺礼发现这个叶公子谈得头头是道,一定经由名师教学。
而且他发现一点不寻常的是,叶公子身体很结实,不像很多读书人一样弱不禁风,看起来经常锻炼。
观其背挺如帆,是开弓的身材。
而郑顺礼和武光日夜修行武艺,身上的锻炼痕迹自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
随着镖队出行,身上又佩了刀,叶公子肯定注意到了这一点。
三人言谈,越说越欢,又谈到了当今时政。
叶公子说道:八旗入关以来四处圈地,导致生民流离失所,直隶一地尤甚,此是弊政!
郑顺礼听了一惊,婉言劝解说:我们年纪尚轻,国家大事不容轻言。
这句话一语双关。
但叶公子还是悻悻然说了一句:顺治年间先帝才下令刹止圈地,但如今鳌拜弄权,又为一己之私违反先帝之制,诛杀忠良,岂能不忧!
郑顺礼没接他的话,让叶公子自己停下了。
满人在关外以渔猎兼耕种为生,八旗兵辛苦打仗,最想要的就是中原的广阔土地。
所以多尔衮时,满洲多次圈地,占有主良田房屋为己有,使原住民变为农奴或流民。
甚至八旗贵族之间,不同旗为了抢夺一块好地,大打出手,酿成血案,也时有发生。
对于富有天下的皇帝来说,这种不利生产的无度圈地,是当然要禁止的,顺治帝三番五次勒令归还占地。
但此举必然令八旗贵族不满,以致圈地反反复复,始而复止,止而复始。
而顺治死后,权臣鳌拜欺压幼君,公然又重开圈地,并诛杀反对大臣。
这些事情,胡乱谈论必然招致灾难。负责清查直隶无主地的户部尚书苏纳海,是正白旗贵胄,但因为反对圈地一样被鳌拜所杀,更何况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聊着聊着,晚饭已经开始了,一桶一桶白米饭被抬了出来,连带着一道一道菜。
郑顺礼和武光也和叶公子告别,回去用餐。
陈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时,陈老头的手一把按在了他手臂上。
干瘦的眼窝里,发出像鹰一样的眼神。
老头的另一只手,好像伸向了自己倚在桌子边的长棍。
但还是缩了回来,按住陈阳的手也松开了。
慢点吃。他说。
三个年轻人被他搞得不知所谓。
一道一道菜被端上来,客厅的气氛高到了极点,仿佛节日一般。
有的人站起来打拳助兴,也有人互相勾着肩膀,一起唱起家乡民谣。
人来人往,如同闹市。
郑顺礼也吃得十分专注,筷子上沾满了油,他顿了顿筷子,拿店里发的热毛巾擦了嘴。
然后把毛巾往后一丢,正好扔在一个人脸上,郑顺礼猛地站起转身,手里筷子直接刺进那个人的喉咙里。
陈老头也操起棍子,把旁边路过的一人直接打倒,那个人手里的匕首摔在了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同时,杨镖头吃惊地看着自己露出的肠子,而朱镖头手里一把利刃不停地捅向他的心窝。
血的盛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