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千般高看了这传说中的少年一眼，仍是低估了他啊。。。他游历红尘三十年，眼界比这些困在温暖笼中的“天骄”们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掌门啊。。。果然不愧是您。”他今日也是开心至极，顾不得形象，竟是抓住酒壶对嘴便饮。这等条件，确实是无人可以拒绝啊。。

“收服这头凶兽为我仙门所用，果然妙哉啊！”

“若是日后只有我一人撑起柳生门，可是太沉重了啊！”

柳青芸已经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了，她的双眼已被眼泪所模糊。

这。。。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喜极而泣，自己。。。自己梦想成真了吗。。。莫不是，这都是一梦而已？

陪伴过那少年身边，见过那少年的傲骨，看过他的双刀挥舞，就如见到明月，就如饮过那青天尽，就如泡过那五净仙泉。

再让她去尝试那别的美酒，灵泉，却都是无法入眼了啊。她的心中却是再也无法容下别的男子了，什么天骄，什么绝代，什么贵族公子，和他相比，此时都是那么丑陋俗气不堪。

她用手捂住发烫的脸庞，头深深垂下，生怕眼中的泪光被别人看见。身体被那合琴儿不停地摇来摇去，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心中的那一方秘密天地，其中百花正怒放，那花中百鸟正振翅欲飞，黑衣身影正在前方不远处，面带微笑，细细嗅着花香。

这美丽迷了她的心，迷了她的眼。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柳暮看着前方的少年，笑道。

他不相信这等条件，会有人拒绝。

挥刀向仙山，只为那少女，说明他重情重义，亦说明他英雄难过美人关。无情屠刀即挥向仙人贵族，亦挥向普通惹怒他的百姓，说明他不是那种愚蠢的为什么天下大义，天下百姓挣个公道的“英雄”。

自己将两位美女，无尽权势和财富都赐给他。他焉能拒绝？

“这。。。这。。。”

缪荫仍然楞在原地，这天大的礼物和惊喜，让他仍未反应过来。自己怀着必死之心前来，结果却莫名其妙成为了天人？

“这。。。若是我入了仙门，是不是意味着。。。我不用向任何人下跪了？”

柳暮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是傲气的很啊！”

“基本上不用向任何人下跪了。但怎么，为师收你入门，你还不跪谢为师一下吗？”

为师，下跪。

这四个字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将缪荫泼了个清醒。

是啊。。。还是要下跪啊。。。

他看着那不远处的柳暮，笑呵呵地看着他。仿佛就等他点头答应，行那跪师之礼了。

而自己心中却蓦然浮现出那两道孤独而傲然的高大身影，在走龙原上，悲悯红尘众生，笑谈云上众仙。

他赐予了自己宝刀，赐予了自己名字，指出了前路，给了自己新的人生。

八荒行者，他的尊师，他最为念念不忘的人。

他心中纠结无比，师傅啊。。。和眼前这天人上仙相比，您的实力究竟如何呢？

嘈杂之声渐渐平息，众人皆是等待着，等着这少年做出他的选择。

“傻子。。快跪下啊。。你还等什么啊！！”柳青芸双手紧握，微微颤抖，她亦是紧张无比。幸福的梦中生活就在眼前了，就在那少年膝下了，只要他肯低下头，只要他肯跪下，叩谢掌门，她就美梦成真了啊。。。

缪荫此时心中无比茫然，脑中无比混乱。他本早已觉悟，他在踏上这牡丹台之前，在听那农夫语重心长的话语之后，便是做出了决定。

若是。。。若是真能得到那平安，若是真能让自己和妹妹从此无忧无虑，不再整日生活在厮杀之中。。。

自己这一跪又有何妨啊！！！

回想自己一路走来，那无数或奸诈，或恐惧，或丑陋，或热血激昂的男儿们的脸，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为一句话之辱，便怒火冲天，便要拔刀将敌人杀得一干二净的幼稚少年了。

除了那幼稚的怒火和傲气，他的心不再无尘，而是掺杂了无数莫名的东西。

这世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谁牛逼，谁无敌，谁就能一路赢下去，一路笑傲天下，无忧无虑的啊。。。敌人都会如丧家之犬般惶恐臣服，世上再无敢反对自己之人。

他的双刀越锋利，他的身体越是强大，他越加感觉到双手沉重，身如负了万钧大山般。

重到此刻他想再如之前那般，无所畏惧的挺直腰身，昂首面对天人，都做不到了。

“砰”的一生清响，少年手中的长刀晒雪，掉落在地。

随之，他的头颅亦是慢慢，艰难地垂下。

见到这一幕，那牡丹花亭之下的掌门和长老们，脸上笑容愈加灿烂。

哪怕他早已释然，早已想清，但身体依然犹如不听使唤一般，怎么使劲，那腰都弯不下来，那膝盖都跪不下去！

他浑身大汗，气喘吁吁，这简单的动作，实在是太难做了啊。。。

垂下的头颅，看向了脚下。

只需要一跪，前方便是坦途，便是富贵，便是功名，便是天下共尊。

便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少女，桑如鸣，从此以后再无烦忧！！！

若是桑婆婆泉下有知，那也会安心上路罢！！

“你这木头！傻子！！还愣着干什么啊！！！”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喝声，焦急而又羞怯。

少年茫然回头，见到了那向他疾奔而来的青色身影。

竟是柳青芸那妮子。

原来她看着那木头桩子，竟是痴立在那里，不知想什么。这么好的条件，简直是可以说老天有眼，送给他们的大礼，错过了，那就真是再无挽回的余地了啊！！

生怕那木头桩子脑筋进了死胡同，一时热血拒绝了。当下也顾不得羞怯和脸面了，心急之下，竟是从那弟子席中狂奔而出，在周围弟子吃惊的目光中，奔向那心中的身影。

她含着热泪，在一片寂静的目光中，终于奔到了缪荫的身边。随后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高贵矜持，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央求道。

“求求你了。。。答应掌门吧。。。别再硬撑下去了啊。。。”

望着身边少女满目期待而深情的目光，缪荫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一软，便欲跪下。

“唉。。。罢了，罢了。。。”

“我。。。”

猛然之间，一声冷冷地怒斥声响彻天地。

“你若跪下，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众人侧目，竟是那一直一言未发，始终安静的牡丹花中的少女。

桑如鸣。

此刻的她，是那么像那日舍身赴死的桑婆婆啊！昂着头颅，怒目盯着缪荫，眼中满是决然。

瘦小单薄的身躯此刻竟是犹如一尊武将般，闪烁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摇曳如风中残烛，夺目如夜下明珠。

“缪荫！”

“你若是给那天人当狗，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那你我自此再也无需相见了！”

“从此你享受你的荣华富贵，我便去赶紧追上桑婆婆的脚步罢！”

“向那害死桑婆婆的人奴颜婢膝，跪着乞求那荣华富贵，我纵使再卑贱如尘土，也做不出来！！”

“若要跪，你便跪罢！我和桑婆婆，就当养了一条狗！！”

冰冷地话语，视死如归地决然目光，将那缪荫心中的纠结和烦忧，彻底清扫个干干净净。

那番话语，犹如法力通天的大能，斩断了红尘众生的烦忧业障，让缪荫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蛮荒山野之中的小子。

跪拜天地，跪拜恩师，唯不跪仙人贵族。

那番话语，也是惊的掌门和长老们，双目怒火喷涌，恨不得就当场将那狂言少女立弊于花中！

那番话语，也是惊的柳青芸更加慌乱。

她看着身边的少年，那本已微微弯下的身躯逐渐挺直，那本已垂下的头颅，逐渐高昂！

那曾经迷茫而纠结的双眼中，慢慢坚定而清明了起来。

她更加慌乱而手足无措了，那颗心随着身边少年逐渐挺直的腰杆，不断下沉，下沉，直到沉入无尽深渊之中。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啊。。。”

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双眼满是悲伤和绝望，啜泣着，哀求着，这身边的少年，双臂愈发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生怕下一刻他就会甩开。

“求求你了啊。。。那个女子。。。就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她会害死你的啊！！！！”

“对不起。。。”缪荫的双目恢复了往日的光芒，那是令人恐惧地，坚定不移的光芒。

他回首望向了身边的柳青芸，再也没有了往日高贵的仙门大小姐模样，此时只是一个可怜的，卑微的，想要留住心中人的深陷于爱恋之中的少女。

他对柳青芸的感情同样是复杂的，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日少女白衣谪仙，舞于万花之中，舍命相救，同样温暖了这个野兽冰冷的心。

“对不起啊。。。”缪荫叹了口气，手臂轻轻挣脱了少女紧紧的拥抱。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神，那浓浓的化不开的绝望和哀伤刺痛了他的心。“那个少女。。。对我而言，就是那么重要啊。。。”

随后，他傲然面对着众多仙门长老的目光和威压，朗声道。

“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