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阵巨响,随后天塌地陷。
已陷入疯狂的缪荫被引入某地,随后脚下的土地在一阵巨响之后便轰然崩塌,晕头转向的急速下坠之中,一根头部削尖的巨木从他的腹部破肚而出。
血似早已流尽一般,在伤口处很快干涸。
缪荫的四肢无力的垂在空中,那伴随着他饮血无数的狼王双刀,掉落在坑底。
“终于。。。来临了吗?”腹部的剧痛,让缪荫头脑复归清醒,他努力的睁开逐渐沉重的双眼,望向那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
瑰丽的酒红色,金灿灿的云雾飘在其中。
真美啊。。。
从坑外传来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以及士兵们的兴高采烈地吼叫之声逐渐消失,在生命的终点,他心无旁骛,欣赏着最后的一方美景。
踏上这条路之时,他便早已有了觉悟。死亡如影随形陪伴着他,那镰刀不知将何时斩向他的脖颈。
“咦?何人在哭泣?”
不知何处,传来少女悲戚的哭泣之声。是桑如鸣吗?还是柳青芸?这个时候的话,应该是柳青芸吧。
“纵使无月兮”
哭泣之声变成了清幽的歌声,那是他没听过的歌声,竟奇妙的透过嘈杂喧嚣的战场,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行走见识的越多,他早已对身边这个丫头不再仇恨。不知为何,甚至对这群勇猛的士兵们都没有仇恨。
“君照日夜”
缪荫逐渐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灵魂深处,那无比的安宁在呼唤着他。自恃武勇,不知韬略,轻敌大意,毫无战意。。。回想起来,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输了啊!
“白鹭悲啼兮”
只是。。。辜负了师父和妹妹啊!
“一如昔”
这人世,远比蛮荒山野要凶险啊。。。
“沐然回首兮”
“君已无迹”
在这难得的安宁之中,他似乎回到了幼时的山中,围在他身边的,是那怎么都杀不尽的狼群。
而那狼王正从狼群中走出,狡诈的目光中,闪烁着得意而歹毒的光芒,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只是今日,他面对的是更加强大和狡猾的敌人。自己还能像那日一般绝处逢生,反败为胜吗?
“恨飘零,空自哀兮”
“向神祈”
一阵清凉涌入缪荫体内,他突然感到了无限的生机,身上的伤逐渐痊愈,体内又涌出源源不绝的力量,那已远去的嘈杂,也逐渐清晰。
“这。。。什么情况?”
他已快彻底合上的双眼猛然圆睁,看见坑外不时有人探头探脑,然后对着身后大吼着什么。见他似乎已死,随后几只长钩伸下将他钩住。
难道。。。
斗志重燃,缪荫顺手抓住插在坑底的双刀,接着就被钩了上去。然后紧接着就如一条死狗一样被仍在地上。为防止他突然复苏,几只厚重的黑铁枷锁穿过他的脚骨,琵琶骨,手骨,将他牢牢钉死在地。
“禀告上仙,凶徒已死,还请上仙检查!”
一旁的钱通胆战心惊的盯着眼前这个黑衣凶魔,天啊,这。。。这还算是人么?
密密麻麻的刀伤,箭孔,腹部更是一个巨大的洞。尽管现在已经死去,但那凶悍而凌厉的气息仍从那破破烂烂的尸体上扑面而来,让他心悸无比,让他直冒冷汗。若是在其仍然生龙活虎之时,自己可有胆量正面与其交战?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杨项等人,一脸镇定自若,正低头拱手等着他的命令。
啧,这群尘土还是有点作用的么!
不过还好,始终是死了。胆敢反抗仙门之人,无论多么可怕,最终都要被正义所击败!
想到回到仙门时的风光,还有那唾手可得的灵石,法器,他心中一阵欢喜。但当他正要说一两句场面话,突然觉得天地元气一阵紊乱,场中气温逐渐升高。
“什。。什么?”
他极目远眺,发现了那在远处花海之中翩翩起舞的柳青芸。刚才他就已听见那歌声,却并未在意。而此刻的柳青芸如谪仙临世,舞于无人仙境之中,随着她的起舞,那天地元气愈加狂暴。
猛地,钱通想起了什么,浑身渗出一阵白毛冷汗,他惊恐地狂吼着“柳青芸!!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此刻,他却才想起刚才那首歌谣,和此刻柳青芸正在跳着的舞蹈意味着什么。
灵木祈天回元术。
柳升仙门秘传之术,他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却未曾学过,只是听闻过。可那柳青芸却是二长老的爱女,定是她爹爹教过她,以防遭遇不测的!
此术对施法者损伤极大,若是施法中途出了差错,极易被那天地灵气爆体而亡。
就算成功施展,也会耗掉相当一大部分施法者本身的生命和元力。因人而异,之后的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个月,施法者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普通人提一菜刀,都能将其杀死。
代价巨大,同样效用巨大。被施救之人相当于重活一命。可是这个疯婆娘却来救这个师门的大敌!!!!
周围的兵士们面面相觑,见那仙人突然一脸惊恐至极的表情,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速速退开!!!!”却是杨项等人感觉到情况不对,生死关头,猛然爆喝一声。
“这个疯婆娘!!!!柳木甲!!”钱通也顾不得那么多,慌乱之中捏印错了几次,却终于是在那最后关头捏出了法印。
粗壮的柳木枝条从地下生长起来,将钱通裹得严严实实的,如一个木球。终于,柳青芸舞毕,无力地跌坐在地,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和法力,在回元术之后,便是一个狂乱燎原火。
缪荫周围蓦地燃起冲天大火,然后响起了数十声连环爆炸的巨响。
爆炸之后,那火势不减,向四周燎原而去。此刻的火焰,血红而妖异,如吞噬众生,以罪恶为薪柴的的业火,永不熄灭。
层层围住缪荫的战士们,被那火沾上一点,便瞬间变为一个个火人,痛苦地倒地嚎叫着,最后再化为一具具焦尸。
“啊!!!!”
“救命!!救命啊!!”
“上仙救我啊!!!”
“谁来杀了我吧!!!谁来杀了我啊!!!!”
一时间,场中形式逆转,无数之前生龙活虎的汉子,此刻要么在地上惨嚎,要么已经无法惨嚎了。
“啊”在这人间地狱之中,恐怖地咆哮之声响起,压过了一切生灵的哀嚎。
在大家疯狂逃命之时,被高温灼烧的光线扭曲的场中,那原本已经死去的魔王缓缓站起,身上枷锁尽断,重生的喜悦,死亡的愤怒,皆在那一声仰天长啸之中!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我一定要好好向师门禀告此事!!哪怕你爹再位高权重,也护不了你!!!!”随着火势和爆炸逐渐散去,钱通披头散发,狼狈地从已经破碎不堪的柳木甲球中走出,咬牙切齿道。
“钱通!!!!你这是何意!!!”杨项,侯勇等人却是侥幸逃得一命,此刻正围在钱通周围,看见自己的儿郎们此刻的惨状,他们目眦欲裂,怒发冲冠,连尊卑礼仪也不顾,质问钱通。
“你们几个是瞎了吗!!没看到本仙也遭殃了吗!!是那个疯婆娘!!!!”钱通也是一肚子火,差点就死在这不要命甩出的狂乱燎原火之术下了。
“快将这死东西带走,我去将那臭婆娘抓来!敢对同门动手,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你就等着吧!!!”钱通恶狠狠地对杨项几人吼道。
“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一阵无情的声音从钱通几人背后响起。
猛然回头,钱通对上了那血红的双眸,幽暗深邃,仿若连接着无尽炼狱。那里是仙人的末日,那里是众生的终点,无尽尸骸在那炼狱中挣扎,痛苦的嘶吼着,想要从中逃出。曾经高贵的仙人和低贱的凡人,彼此的尸骨堆叠在一起,再无区别。
幽幽血红雾气,欢唱着死亡的序曲,从那瞳中溢散而出。
此时是他首次如此之近的观察着这个恶魔,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尽管早秋的傍晚仍然炎热,但他此刻却是如坠冰窟。
“啊!!!!”凄厉的惨叫响起,钱通眼睛一花,还未反应过来,缪荫化为一道残影将他扑倒在地,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就如最原始的野兽那般,贪婪的撕扯着,咀嚼着他的血肉,饥渴地吮吸着他的鲜血。
“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这原始的兽性和残暴一时间惊呆了活下来的众人,大家愣了一下,随后猛然扑上。让仙人死在阵中,哪怕是打赢了,他们也别想活了。
“啊。。啊!!!!!啊!!!!!!”慌乱之中,钱通捏了个法印,化为一段木头。而本体却在数丈远处出现。他捂着喉咙,鲜血顺着手指缝汩汩而出,漏气的喉咙绝望而疯狂的嘶吼着什么。
只有近距离真正面对这个魔王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何种的恐怖和绝望。
“我要你的命。。。我要你后悔活着。。。”钱通又捏了个法印,如一匹陷入疯狂的狼,恶狠狠地盯着缪荫,口中念念有词。喉咙的伤口泛起绿莹莹的光芒,伤口暂时止住了。
只有真正对上那所谓的仙人的时候,缪荫的心中才充满了仇恨,浑身亦是充满了力量。
一切因果,皆因那“仙”而起!!!!!
他回想着之前的自己,太幼稚,太可笑了,以为面对着普通凡人,以为面对着是一群为国尽忠的男儿们,便毫无战意。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多么天真的想法啊!!!!若是现在手软,若是现在后悔,当初又何必踏上这路?因为自己的天真,已经失去了多少东西了?
那头颅高悬的桑婆,那生死不知的桑如鸣,现在又多了一个了。
他回头遥望那倒在花海之中的青衣少女。
难道要等到所有对自己好的人都死光了,自己才能醒悟吗?
缓缓收回双刀,缪荫解开一直背负着的长袋。随着长袋落地,露出那奇长无比的黑刀。
黝黑的刀身之上血纹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若是让你们再抓走那少女,我缪荫何必苟活于这世上!”身上伤口快速地愈合着,缪荫昂首挺胸,傲然面对眼前曾至他于死地的千军万马。
“此刀降明月,老师赐予之宝物,从不饮凡俗之血!报上名来罢!你们有资格让名字刻于刀身了!”
此刻的缪荫,和之前截然不同,黑发无风自舞,浑身战意澎湃,豪气冲天。烂成了布条的黑衣挂在肌肉如钢铸般结实精壮的身上,那密密麻麻的伤痕之下,奇异华美的血纹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眼神犹如饥饿的狼盯上猎物般,孤身立于那处,气势却如千军万马般可怖。
此刻的众人心头都莫名沉甸甸的,一股绝望之感悄悄蔓延,那人犹如远古神话中开天辟地的神魔,撞倒了撑开天地的不周山,追逐着天上的太阳,一口饮尽了千里洛河之水,人力不可敌!
“藏杀营杨项!”
“决死营侯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