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恭送上仙。。。”
柳公对着这年龄可以当他儿子的年轻仙人,头更加的低了,恭敬的等着上仙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而他的手掌却已被指甲刺穿,鲜血顺着胳膊流进服袍。
柳允一生清廉为公,但老天却是只给了他十余个女儿,因此他早将那齐铜还有其余几营的将领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爱兵如子,公正清廉,所以他柳允的将士,以一当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有战死,没有退后之人。而百姓也对他歌功颂德,乡野间传唱着关于他的歌谣。
他想过这些孩子们的未来,或许是在与敌国的战争中,轰轰烈烈的死去,马革裹尸,荣归故里,就如一个英雄般。若是运气好呢,说不定还可安然混到退伍,从此吃喝不愁,儿孙满堂,安享晚年。
却从未想到过,会如此被一个贼人,当做猪狗一般斩杀于无人荒野。
一声长长地叹息,如幽灵般徘徊于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柳公身影更加佝偻,无人之时,他成了一个孤独悲伤的,刚刚死去爱子的老人。
。。。。。。
“发现敌人!警戒!发现敌人!”哨箭凄厉的尖啸声回荡于城外。
此时已是接近黄昏,缪荫二人刚从林中走出,见到那已近在咫尺的祥云城时,就被一斥候发现。
这骑兵也机灵,似是知道敌人的可怕,一见到二人便随即远离,同时射出警告的哨箭。
“多美啊。。。”却似未曾听见这哨声似的,缪荫已然陶醉于眼前的风景之中。
从林中出来后,便是城外一望无际的原野和花田。此刻往日那些排队等着进城的人们皆已不见,只剩下满地半人高的怒放的鲜花。
洁白的鲜花在残阳的渲染下,像是沾上了血一般。清风拂过,将那花田压低下腰身,宛如红色海面上的波浪一般起伏不定。
神思恍惚间,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囚君山的林海,他随着那山林天地的呼吸,刻苦修炼。
“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柳青芸毫无心思观赏这美景,她悲伤地问身边这位少年魔王。
祥云城的城主她有些印象,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和其他要么凶狠,要么阴沉的王公贵族不同,是一个清瘦的很和蔼的老伯伯。
“白天把它的金诗献给繁星的岑寂,以便为无穷的生命弹奏。若你为残阳而哭泣,那么你将也会错过群星。”未回答她的话,缪荫面对这绝美的景色,心生感慨,吟诵起了诗句。
“在那村中小屋时,我的妹妹教会了我读书写字,桑婆婆教我为人处世。这是一首我偶然看到的诗,它教会了我语言文字之优美。”
接近晚间,风带着些许凉意,逐渐大了起来。
“当你的师兄想要随手杀了我时,当桑婆婆的头颅悬于高杆之上时,那群仙人和村人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缪荫回过头看向身边天真的女子,眼中没有怒意,只有无限的回忆和温柔。
柳青芸一时哑口无言。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法选择,无法逃避,没有退路。”
“你看那无尽花田。就连老天也在为即将发生的而兴奋呢!他提前铺好了画布,我就是那提笔的作画之人。藏着无限怒火的画笔和血红的颜料就在对面严阵以待。”
随着哨声响起,城门大开,青衣青甲的将士们如潮水般涌出。
“画笔,画布,颜料都已备好,那作画之人怎能退却!”
缪荫残忍地笑了起来,缓缓向前走去,他抽出双刀,脱下斗笠和蓑衣。临近黄昏的暖风,将缪荫的马尾和黑袍吹的在风中飘荡。他解开束着马尾的带子,再重新将其紧紧系好。
事到如今,已无必要再隐藏了。
“那。。。那可是两万精兵啊!!那是一场战争,不是打斗!!你赢不了的啊!!”柳青芸美目含泪,在他身后激动地呼喊着,试图挽回前方男子的心,留住他的脚步。
现在就连她也是彻底乱了,她既不希望这个魔王死去,也不希望对面那群为国尽忠的男儿们死去。
“我们逃走好不好!我们挑选其他道路,尽管会时间长一些,但我还在你手中,你的妹妹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怜的少女啊!天真稚嫩的想法仍让她抱有一丝侥幸。如果我能劝动爹爹。。。如果最后缪荫能多受些责罚而不死去。。。
对面的军队已经列阵完毕,冲天杀气将那云都搅了个窟窿。尽管相距还甚远,但缪荫已经能感觉到那杀气裹挟着怒火扑面而来,他贪婪而沉醉地深呼吸着。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那么静静的矗立着,等待着他的到来。
身经百战的将士们已经无需任何阵前鼓劲,他们的目眦欲裂的眼中,喷涌而出的是无尽的怒火,他们青筋毕露的手中,紧握着的是滚烫的热血!
那些阵亡的弟兄们的嘶吼咆哮,现在仍从那林中传出,盘旋于他们耳边。
箭已离弦,再无收回的可能。
缪荫此刻却如处于奇异的冰火之中,他的浑身滚烫,同样热血沸腾,手也激动地颤抖了起来,脑中似有一个嗜血的幽灵,在低声沉吟着“杀吧,杀吧。。。在死之前,杀得越多越好啊!”
而他的心中,却如千年古泉一般沉寂而冰冷。不因外物而动,不因胜败而悲喜,就如曾经在山中参悟剑法时一般古井无波。
不像曾经挥刀,刀中是愤怒及仇恨。此刻他手中的刀,刀中是敬重和无奈。若是有其他选择,他也想避开这场注定的战争。对面那两万男儿视死如归的心,正咚咚如擂鼓般震响在天地间,震散了他的杀意。
对于此次的胜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可预料。
不似第一次见到他的师父八荒行者那般,毫无希望。也不似之前的众多敌人,如砍瓜切菜。
慢慢地,他如赏春的游人,缓缓步入那花田之中,半人高的鲜花逐渐淹没了他。
“你会死的啊!!!你这回,真的会死的啊!!!”身后少女的呼喊声,被醉人的暖风传递到了他的耳边。哪怕是入道仙,可破体重生,那也是有条件的,太多的伤和太重的伤口,如断头,腰斩之类,也是无法修复的!
“那你就自由了!”头也不回,黑衣青年奔跑了起来,义无反顾,如那击向长空的鹰,双刀化为他的翅膀,掠过身边的花海。
转眼间,那黑衣青年化为一条黑鱼,跃入红色的海中,对着那青色的怒涛巨浪撞去。
“啊!!!!”
远远传来的,是青衣少女绝望地哭泣声,回荡在这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