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姤儿突然发现自己的笨手笨脚了。
等把所有东西准备好,两人安然在延锦堂内静坐时,天色已暗。
屋内门窗关着,抵住了冷风。火炉上的茶壶冒着热气,与暖锅里水升腾的热气混为一团,氤氲开来,热气渐渐塞满屋子。
姤儿与吕岩对坐着,坐榻旁放着一盘盘切好的菜和各种调味,两人忙活了一下午,现在正愣神静静等着暖锅里的水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望着锅上的蒸气,吕岩缓缓吟道。
“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姤儿说道。
“你们从师学道,也会教这些?”吕岩问道。
“自是要博览群书的,教仙说要以洞世真。”姤儿说道,”而且,人间的诗句,如曲润耳,我很喜欢。”
“是么,那你再来说说还有什么冬雪的诗。”吕岩问道。
姤儿思考着往门窗看了一眼,笑道:”有,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也是他的诗。”
“你呢,还想到什么?”姤儿反过来问道。
吕岩摸摸下巴,便开口道:
“岁暮阴阳催短景,
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
三峡星河影动摇……”
诗吟到一半,吕岩方才的怡然姿态去了大半,姤儿听这一句句,也开始蓦然。吕岩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念了下去:
“野哭千家闻战伐,
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
人事音书漫寂寥。”
一首阁夜诵完,万籁俱静。
吕岩神色的转变,姤儿看在眼里。十年从仙师,她不懂家国悲愁,更未真正体会过世间疾苦,若说诗里能感同身受的滋味,也只是朦朦胧胧的幽怀思乡罢了。
他心内,又是何般感受呢?
无言,便看向眼前的暖锅。
“诶,水开了。”姤儿开口说道,”然后呢,要放什么?”
这一问打破了寂静,也扫去了吕岩眉头的微微严肃。吕岩端起坐榻旁的大盘,笑着说道:”想吃什么?葵菜,还是羊肉?”
“都要。”姤儿两眼炯炯地望着吕岩,说道。
这是姤儿第一次吃煮锅。听吕岩说,他年少时会约上一群好友,在这延锦堂赏景煮锅。人多煮锅,那一定十分热闹吧,姤儿心想,若是此时于叔锦儿姐他们都在,肯定很有趣。
吃得热火朝天,便觉房里有些闷,吕岩打开了外廊的两门扇,顺便飞身而下,到园子里取雪煮茶。
姤儿趴在外廊的栏杆上,望着下面的吕岩喊道:”功夫不错啊!”
“赶明儿咱们比试比试!”吕岩回喊道。
锅底火很旺,一盘盘菜倒下去,很快汤水便又翻滚起来,吕岩和姤儿将最后一批煮好的菜肉盛到各自碗里,将火炉挪到外廊边,两人面朝着园子并排坐着,边吃边赏起夜景来。
“也不知道锦儿姐她们安顿好了没。”姤儿说道。
“应该差不多了,估计过几天苟杳的信就送来了。”吕岩说道,然后放下举着碗筷的手,转头看着姤儿,”倒是你,装病的这几日,想好了要安顿到哪里去没?”
筷子停在半空中,嘴巴也张大了一时合不上,姤儿缓缓放下筷子,怯怯地转过头,用不知是疑问还是装傻的眼神看着吕岩,半晌吐出了一个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