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到此为止。最后大家不再纠缠于老板的儿子究竟是谁的,反正不是自己的,一致慨叹:
“他妈的,还是有钱好。阳痿也能生儿子。”
然后是一阵哄笑。
笑完,又不知哪个坏蛋没过够嘴瘾,继续编排:
“看他面相,铁定是真痿。细皮嫩肉,十天不刮脸,也长不出几根胡须。这哪里像个男人的样子?”
这番说法,体现出农民工没有远见旧卓识。需知十几年之后,娱乐圈全是小鲜肉,男人都不像男人,女人也都不像女人。
所以,光从长相判断性功能,是没什么依据的。
但他们扯这些蛋,并非为了严谨地证明什么,而仅仅是为了逗乐。他们才不管说出的结论有没有依据。
如果抛开名字的困扰,或者在别的场合,农民工的这些无聊议论,实在是很平常。前文说过,农民嘴贱,是天下通病。
在广大农村,凡有闲人聚集的地方,嘴巴的恶毒程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说不出来的。所以,如果你是个大人物,完全不必把这些扯蛋之语放在心里。
但是,偏偏此时的杨纬还不算什么大人物,又是带着自己名字的心病来偷听的,哪想到,进入耳中的,恰恰就是自己最怕听到的那些话。
于是,此刻的杨纬站在冷风里,犹如五雷轰顶。
震惊过后,又不禁悲从中来。欲哭无泪。他这才反应过来,名字的困扰并未远去,而是变成一条毒蛇,将自己缠得更紧了。
第二天,杨纬毫无征兆地开除了八个工人。而且,一分工资都不给。
那八个人当然不甘心,半夜议论过老板的短处,但干活还是很卖力的,开除也就算了,凭什么不给工资?
八人先是在砖厂里闹。将除砖头之外的所有可用之物,砸得七零八落。
然后还在半途中截老板杨纬的摩托车。截住了先是大骂:
“王八蛋,夜里硬不起来,只敢白天在我们面前耍横?给钱。”
然后就是冲过来要使用暴力维权。杨纬这一次跑得快,但摩托车被人砸了。
杨纬这才知道,自己因为一时之忿,把事情闹大了。这些人夜里嘴巴恶毒,白天手段也凶狠,不是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而砖厂其他工人,没一个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但杨纬也不想就此认怂。给钱还事小,关键是心中那一口闷气无法平息。
他最先想到的是报警。几个警察来了,维持了一会秩序,问清始末,一致认定:
“你有权开除他们,但必须依照劳动法,给人结算工资。”
说完就走了。八个农民工继续闹,不再砸东西,但吵吵嚷嚷搞得砖厂依旧无法开工。
事情至此,虽然闹得远近皆知,要彻底解决其实还是很容易,就是几千块钱的小问题。
但杨纬犯了牛脾气。实际还是那个心病在作祟。被人说成无法生儿子的阳痿啊,怎么能甘心就此给钱?
杨纬做生意有眼光,看人也有眼光。农民工他是不屑于仔细观察的,但赶来的几个警察,他仔细品评了一番。
那几个嗓门挺大,将警棍挥得噼啪直响的,看起来凶恶,其实都是正直的好人。
其中有一个非常年轻,大概刚从学校毕业,说话有条理,爱讲一二三点,还总是笑嘻嘻。在杨纬看来,这才是个潜在的坏人。
杨纬私下一打听,这个笑嘻嘻的年轻警察,名叫何仁。自我介绍时,听起来像是总在问别人是“何人”。
当天晚上,杨纬带着几倍于那八个工人工资的钱,敲开了何仁家的门。相谈甚欢,后来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何仁几乎每天都带着一两个兄弟,拐到杨纬的砖厂来处理闹事纠纷。于是八个工人不敢在砖厂闹了,生产就此恢复。
但事情并未结束。农民工不在砖厂闹了,却开始学人家上访。还一路举牌子喊口号:
“奸商杨纬,还我工钱。”
这就不是警察何仁能解决得了的场面。杨纬头痛不已。晚上两人坐在一起商量解决之道。何仁道建议:
“还是给人把工资结了吧。也就几千块钱的事。”
杨纬心想,他妈的,我要是仅仅是为了几千块钱的事,还需要在你身上花几倍于此的代价?他很决绝地摇了摇头,说出了中国几代商人的心声:
“不行。我宁可花几十倍几百倍的代价,去上下打点,也不能向这些人屈服。否则,在所有人看来,我一开始就没理。”
何仁也在心中大骂,他妈的,你不给人工资,本来就没理。他骂人的同时,又克守着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原则。于是郑重地问道:
“我有一个代价更小的方案,可以永久解决此事。你愿不愿听?”
杨纬大喜:
“快说,快说。”
何仁道:
“我给你引见一个人。”
第二天,何仁将仍在街头偷鸡摸狗的彪哥,推荐给了杨纬。
而彪哥不负众望,真的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杨纬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