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嘴巴倒是张开了,口号却没喊出来。因为忽然之间,村口就像起了龙卷风,“呼啦”一声,蓦地冲出来五六十条大汉。
全是男人,年纪从十六七岁到五十岁都有,从数量来看,差不多村里每户都出了个男丁。
每个男人手里都没空着,不是扁担,便是锄头,还有几个操着杀猪刀的。
另外,村口几家院墙上,钻出来一排排中年妇女,每人手里挎着个大篓子,看得出,里面装的可不是食物,而是石头和板砖。居高临下,那就是远程冷兵器。
周伟良后面的年轻人,一看这阵势,全傻了。腿脚发软,再也没前进半步嘴巴张到最大,却喊不出声。
周伟良愣头愣脑还要充英雄,手一挥想说点什么。旁边一个小弟眼疾手快,冲过来就把他的嘴巴捂住了。并在其耳边悄悄骂道:
“你他妈的少说几句行不行?”
然后又以商量口吻道:
“哥,这仗没法打,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咽了口唾沫续说:
“再晚点,弄不好就得搭上性命。”
后面的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看情势,也知道是在商量撤退计划了。有几个意志不怎么坚定的家伙,先是往后退,退到安全区之外,掉转身子,撒腿便跑。连摩托车都不要了。
如此一来,便像洪水开闸,所有人都抱头鼠窜而去。有几个胆大而反应快的,倒是抢回了自己的摩托车。
他们一跑,村人气势就高涨,不知谁一声呐喊,墙头上石头和板砖,便像雨点般砸下来。
还好他们跑得快,加上村人也对他们相当忌惮,所有人才能全身而退。但有几个头上中了石块,也有几个背上中了板砖。有苦难言。
最憋屈的,就是丢了三辆雅马哈摩托车在村口。后来这三辆摩托车被拆了车牌,由村里的年轻人轮换着骑。骑坏了,丢在村口,任游人参观。
三辆摩托车一直展览到今天。至今还在,已经锈得不成样子。
周伟良的报仇之行,实际上很不成功。
又过了一年,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华光小学王校长被尿憋醒,起床走向卫生间,结果刚打开房门,便被人敲了一闷棍。
王校长年老力衰,中一棍便晕过去了。膀胱不听话,一泡尿就撒在裤裆里。
校长悠悠转醒之后,感觉裤裆里一片湿冷而头上却像涂了辣椒粉,火辣辣疼痛难忍。
第二天他用镜子前后一照,发现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被人拔了个精光。头皮又红又肿,青筋毕露。
王校长不敢声张,悄悄地往头上加了顶帽子。又一年之后,他便名正言顺地以葛优的头型示人。
在枫林镇,几年后的某天,周伟良在打残了另一个著名人物之后,成了东城一带最大的扛霸子。
他顺利成章地控制了东城非法的赌场,以及合法的小贩摊位,前者暗中抽水再加高利贷,后者明着收租金。
从此,周伟良每次从农贸市场的小贩摊位前走过,人们争先恐后地大声叫着“伟哥”。
一开始周伟良很享受“伟哥”的称号。
他是看着香港黑帮片长大的一代人,知道单名后面带个“哥”字意味着什么,听上去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
后来,周伟良在一些药店、成人用品店门口的广告纸上,看到自己称号出现的频率相当高,这才反应过来,“伟哥”两字经不起仔细琢磨。
这称号听起来威猛无匹,事实上叫多了,反而让男人的某项功能大打折扣。
渐渐地,这两个字便成了他的心病。
周伟良再次从小贩摊位上走过,小贩点头哈腰跟着叫“伟哥”,他便奋起一脚,将人家摊位踢翻,骂道:
“日你妈,叫我良哥。”
小贩满心委屈,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神,只好一边捡地上的菜帮子,一边赶紧改口道歉:
“不好意思啊良哥,对不起啊良哥。”
此后人们当面都叫他良哥。
可是,“良哥”又与“娘哥”同音,客观地说,周伟良从里到外一点都不娘,甚至有点野,但称号里带个“娘”字,总归不太男人。于是,“娘哥”二字,不久又成了周伟良的心病。
然而这回没法改了,自己吐出的痰不能重新舔回去。
再后来,在别人一步一趋点头哈腰叫“娘哥”时,周伟良总是会无端地满脸怒容。
其实,在背地里,周伟良被人叫得最为广泛的外号,是周扒皮。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外号的源起,只有汤山清楚,那是陈瑜生取的,直接抄自小学课本上的半夜鸡叫。没什么创意,而且太不尊重原作版权,然而大家就爱这种叫起来上口的俗名字。
于是,周伟良在大家的私下谈论中,什么哥都不是,只能成为周扒皮。
周伟良一直不认识汤山。也不记得中年女人汤小艳。
汤山和汤小艳却一直记得周伟良。他们看着周老师变成城里的伟哥,又自称良哥,最后成了朋友口中的周扒皮。
多年来,汤山和汤小艳心中的仇恨一直没能释怀。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复仇的机会。
这一次,机会终于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