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笑了笑:“像这种很玄幻的故事,说了也没人信。就像你一样。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我父亲的一段往事。跟这个故事相关。”
汤山又来了精神:“什么往事?”
老头子:“上世纪五十年代,刚建国不久,文天祥的家乡修地方志,我父亲为了向新政府表功,将家族里这个口耳相传的故事,详细写下来,寄给那个地方志编辑部。只不过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隐瞒了自己家族跟这个故事的关系,更没说家族里还藏有两张棋谱。结果编辑部主任认为那是无稽之谈,胡编乱造蒙骗人民政府,连稿子都没退,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汤山:“问题肯定出在这里。故事当时因为无法考证,太虚幻,并没有编进地方史志,但有人记住了它,并且深信不疑,然后暗中查访与故事相关的棋谱和人物。几十年以后,终于找到你身上。”
老头子:“很难想象,有人会为了一个故事,明查暗访半个多世纪。”
汤山:“没什么难以想象的。你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因为一个故事,在棋局上耗费了三十年的光阴,搞得无家无室,露宿街头。”
老头子长叹一声:“你说得对。其实我们整个家族里,一直只把这个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我对其中的内容深信不疑,查了很多资料试图去证实它。但我跟别人毕竟还是不一样。对别人而言,故事仅仅是个故事,听完只能一笑置之,而我却从家族里继承了两张与故事相关的棋谱残页,它就不仅仅是个故事了。”
汤山:“在你的故事里,当年文天祥的那位家丁,将玉帛金鼎拆成残页散入民间,而自己只保留头尾两页。也就是说,还有三十八页流传在外。那么,也许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其中的一页或几页,恰好又看到了你父亲写的那个故事,于是跟你一样深信不疑,而且跟你一样不屈不饶。这样,此人明查暗访半个世纪,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头子沉吟良久,缓缓叹道:“果真如此,这人恐怕不会善罢干休。”
汤山:“当然不会善罢干休。你自己这辈子又何尝放弃过?在一盘残局上耗费三十年,你的初衷,恐怕不仅仅是走通这盘棋吧?你自己说过,残局只是一把钥匙。所以,你的人生目标,其实就是找到并进入传说中的金鼎宫。”
老头子惨然笑道:“可惜我天赋不高,光一盘残局就耗费了三十年而且运气也不好,走通残局的时候,却患上了不治之症。坦白说,我倒并不怎么怕死,几十岁的人了,死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一生心血付之流水,有点不甘心。”
汤山:“所以你在街头相中了我,千方百计把我引到这里来,除了费尽口舌让我相信你的故事,还打算说服我继承你的遗志,沿着你开拓的路走下去,找到虚无缥缈的金鼎宫?”
老头子点点头:“要说我没有这点私心,是假的。但我自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求、或者强迫你这么做,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况且你我萍水相逢,万一此路不通,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在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上耗费太多光阴。所以,除了告诉你一个世人不知的故事,我只想将自己走通的棋局步法传授与你。万一你有兴趣,再加上天赋和造化,或许能找到传说中的金鼎宫,给这个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最坏的结果,就是我走通的棋局,可以借由你的手传下去,不会因为我死亡而淹灭。”
汤山沉吟了一会,才说:“你刚才说过,早在1943年,有人在旧书摊中找到文丞相玉帛金鼎,并且在杂志上公开发表过。距今也有七十年了,比你自己耗费的时间长得多,你怎么能肯定,七十年来没人走通这盘残局?是你对当世棋手都看得太低,还是对自己估计得太高?”
老头子笑了笑:“我也说过,第一局玉帛金鼎和最后一局单骑见虏,一直保存在我有家族内部。并且作为家传宝物代代相传,从未向世人公开过。”
汤山:“所以呢,1943年发现的那一页是假的?”
老头子:“我见过当年杂志上流传的那一页,虽然也是炮马胜车的模式,但与文天祥创制的真正玉帛金鼎相去甚远。明显是有人根据道听途说的故事,加上想象伪造的。”
汤山:“那么,我见到你的那天,你在桥头引诱我对弈的那一局,当然也不是玉帛金鼎了。”
老头子笑了:“当然不是。那是我自己创制的。我怎么能把玉帛金鼎随意摆在街头呢?”顿了顿,他又加重语气说,“但是,当天晚上我给你的那张纸上写着的,却是真正的玉帛金鼎步法,天下独一无二。你没丢掉吧?”
汤山吃了一惊:“你第一天晚上,就这么轻率地把独一无二的走法给了我?”
老头子又笑了:“谈不上轻率。首先是残局步法我已记熟,留在身上没用其次是,如果不对照残局原图,只有步法,任谁都看不懂,拿到手也完全没有意义。”
汤山嗫嚅:“怪不得我那天晚上看了几步就打瞌睡,差点就扔了。”
清了清喉咙,汤山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镇上忽然有两帮人在找棋局残页,目标很快就锁定了你,而你又始料未及,那么,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空手而返的?就这么个破地方,掘地三尺也耗不了两分钟。”
老头子缓缓地说:“很简单,多年前我就把祖传的两张残页毁掉了。世上再也没人能找到它。”
毁掉了?汤山惊得目瞪口呆,岂不是整个故事都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