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山喃喃地低语:“良哥?就是那个周伟良?”
老头子点点头:“你认识他?”
汤山在心里喊道,我岂止认识他,我跟他有深仇大恨。但这是他埋藏在内心许多年的秘密,没向老头子说出来。
汤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个镇上最大的流氓,谁不认识?只不过他不认识我而已。”
老头子站起身,向桥下指了指:“下去看看我们的家当还在不在。”
两人走到桥下,刚才被人踢下来的摊子,大部分落入河水中冲走了,所幸的那个破包被河边一个伸出的石角挂住了。老头子从包里掏摸了一会,拿出一瓶药水,还有几片膏药,递给汤山:
“回去把破了地方地贴上,红肿的地方用这油擦一擦。”
汤山不接:“你还是留给自己用吧。”
老头子笑了:“放心,这不是假药。贴膏是药店里买的这一瓶,是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跌打损伤用它疗效很好。我刚才其实没挨打,只不过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所以,我用不上。”
汤山接了,没有说话。又一次觉得今天这顿打挨得很冤。
老头子接着说:“回去吧,今天的买卖做不成了。明天再说。”
这时天已近黄昏,于是两人就在桥头分手,各自走了。汤山带着满身的疼痛回到出租屋,老远就听到一楼大厅的麻将声,夹杂着嘻笑和吐痰之声,简直称得上人声鼎沸。看来此时四张麻将桌都坐满了人。
汤山没走前门横垮前厅,因为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他绕到侧门,想趁人不注意拐上楼梯,无声无息地进到自己的屋里去。侧门倒是没锁,但他一脚刚跨入门槛,便被人一把推了出来。他刚要发怒,蓦然发现推他一个趔趄的,居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脸小眼睛大,鼻梁直而高,脸色白里透红,还有两个小酒窝,头发又长又黑,相貌可说是妩媚无比。惟一的缺憾是,身材太过纤瘦,似乎还没发育完全。汤山不由得看呆了,怒气一时消散无踪。
那女孩却忽然间横眉瞪眼,差点要向汤山吐唾沫,嘴里蛮横地说:“哪来的乞丐?胡乱闯进来干什么?想偷东西呀?”
汤山讪笑一声:“我是这里的租客。上午刚搬进来的。你是谁呀?”
女孩见汤山如此说,忽又一脸天真,侧身让开一条道,喃喃低语:“今天才搬进来的租客?我妈怎么什么人都租?”
汤山又是一声讪笑:“这么说你是房东的女儿?”
女孩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汤山只好无趣地上楼,回到自己的屋子,先到卫生间朝脸上浇了几把水。在墙上那面模糊不清的境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根本已经不成人形,嘴不是嘴,鼻子不是鼻子,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这副鬼样子,连自己见了都恶心,难怪楼下的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
此时的汤山根本没意识到,刚才那个小女孩,几年以后,会与他有一段离奇的故事。
这天汤山没吃晚饭。被人打了一顿之后,没什么胃口,当然,更主要的是没钱。大票子没了,只剩两张十块和几张一块的,全部身家不到三十。
后来他往身上红肿之处,胡乱涂了一顿药,稀里糊涂睡着了。被打得又疲又累,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中午,汤山在街边摊花十五块吃了碗米粉,觉得不过瘾,但钱已不够,只好半饥半饱地走向东里桥头。他等了一下午,没见老头子现身。直到夜幕降临,汤山才回到出租屋。
第三天同一时间,老头子还是没现身。这回汤山忽然想起,老头子第一次见面便向他交待过,假如哪一天对方没出现,会在下面的桥洞里找个地方留言。
不过,汤山并不认为,老头子真的会在桥洞里留言,所以他准备一走了之。在他看来,自己与这个古怪的老头子,本属萍水相逢,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对方请他吃了两碗米粉,还将一次卖假药的收入全给了他,而他,也为对方挨了街头痞子一顿打。算是各不相欠,就此相忘于江湖,倒没什么不好。
汤山离开桥头之前,回忆这几天的遭遇,怎么想都觉得老头浑身透着古怪。古怪之人必有古怪之事,鬼使神差之下,汤山转身一拐,又下到了那个桥洞里。
汤山一边在墙上寻找,一边在心里对自己发笑,觉得自身的行为有点不可理瑜。
可是,汤山最后真的在一条不起眼的墙缝里,抠出一张纸条,吃惊之余,他更加觉得事情不可理瑜。
纸条上只有一句没标点没日期的话:
西郊船厂速来
汤山不知道纸条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老头子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