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偷听的张巧儿虽然才十三岁,但她也明白,屋里的对话,将决定她的人生。
当发现原本坚定反对的父亲快被说动了,张巧儿忍不住了,她哭着跑到二伯家,进门就拉着张春杏的衣服哭。
张春杏被吓坏了,大声叫着爹妈。
听见动静的张婶子赶紧跑了过来,“这是怎么了,巧儿,你别哭,告诉二伯母,你家发生什么事了?”
张婶子丈夫那一辈有三个兄弟,老大就是张英的父亲,张巧儿是老三的大女儿。
老大早年战死了,老二争气,把日子过得挺富裕。倒是老三家挺倒霉,越过越穷,每年冬天都得张家老二接济。
“二伯母,我娘要把我卖了”张巧儿哭的更伤心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能找谁,但是她真的不想离开家。
“造孽啊!”张婶子叹了一句,却也不敢劝。毕竟今年该给的救济已经够多了,总不至于救济人的勒紧饿肚子,反倒被救济的天天吃饱饭吧,没有这个道理。
张冬杏刚回家就听到巧儿的声音,当知道是巧儿被卖的事情发生了的时候,她真的挺高兴的。
不是张冬杏没有同情心,但巧儿被卖后,可是去当凤凰的,作为巧儿的堂姐,她当然希望自家的亲戚有出息的越多越好。
所以,这真的是好事啊,怎么娘和姐姐都不高兴呢!
“这是怎么了,我刚听到什么被卖,谁被卖了?”张英本来是来二叔家送东西的,毕竟是亲二叔,他好不容易回趟家,自然是该带礼的。
“张英啊,你三叔家也是没办法,不然,不会打卖巧儿的主意。”张婶子和张英打了招呼,便解释了一句。
张英一听被卖的是他亲堂妹,他就没有办法淡定了,“这怎么行呢,三叔家就困难到这程度了!”
张英是没办法接受的,如果是一年前,村里人说要卖孩子,那是真的养不了了,但现在不是有红薯了嘛。红薯好种,易成活,出产的量又大,还管饱。自从红薯出现,天下饿死的人少了三成,这真是万家生佛的大功德。
“不行,我得去见见三叔,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实在是没有办法,我这里还有银子。说什么都不能把妹妹给卖了。”
“不行”
“哎,你等等”
张冬杏和张婶子一同开口道。
张婶子意外看了张冬杏一眼,她不是和巧儿玩的很好吗?怎么阻止张英为巧儿出头?
算了,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张英,你想干什么,你三叔家的事不是你一个晚辈能插手的。”张英是个好孩子,虽然回来不过几天,但张婶子看的清楚。
她不能让张英卷到三弟一家的泥潭里去,张英腿伤了才从战场上退下来,不能把唯一的一笔卖命钱填到里面去。
张贺是老实,但他有个奸猾的媳妇,刚开始张婶子可怜巧儿和真儿这两个孩子,有什么东西都送过去。
可苏小月手松啊,一天可劲的吃,那吃的比他们家还好,这让她怎么想,是打算吃完了再和她要吗?
后来,张婶子看着苏小月得寸进尺的样子,终于是不忍了,既然张贺管不了自己的媳妇,那她也不管了。
饿死饿不死都是张贺这个当家的的能力,兄弟两都已经分家了,本也不用张婶子家操心。
张英是什么人,听二婶的口气,怕是里面有的是官司,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干脆放下给二婶的东西,打个哈哈,赶紧走了。
看张英不插手了,张冬杏才松了一口气,要是让张英把巧儿的好日子给霍霍没了,那巧儿多可怜。
张巧儿睁着哭肿了的眼睛,直直看着张冬杏庆幸的脸。
为什么,堂姐,你为什么要阻止张英大哥救我,还有二伯母,你不是最可怜巧儿的吗,为什么连你也不管我了?
张巧儿直接把脸埋在张春杏的怀里,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一丝温暖,她知道,春杏姐姐是唯一为她悲伤的人。
当天下午,张英又跑了一趟,来找张婶子问她上午打的什么哑谜。
张婶子给张英倒了水,叹口气,才开口说:“你刚回来,不知道你三叔家的情况,我知道你父亲是老大,从来都是把照顾弟弟放在心上的,但张家已经分家了,你要为你自己多着想一些。”
“当年,张家穷,你父亲为了让我丈夫和三弟活下去,就投了北军,换了军籍,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这是为了两个弟弟把自家生生世世都搭进去了。张英,你说说心里话,怪不怪你父亲?”
天光太明,张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张婶子脸上透漏出愧疚的神色,看着二婶家一排三间的青瓦房,想想自己的家,这一刻,张英心里有点酸酸的又夹杂着一点甜。也许当年父亲的牺牲是值得的吧,虽然他们这一家因为父亲的决定成了军户,但好歹二叔和三叔家都活了下来。他想他忽然可以理解父亲了。
“我有什么怪不怪的,那是我爹,而且人命关天,我爹是老大,长兄如父,就该撑起整个家。”
张英的回答大气,张婶子却还是没有忍住湿了眼眶,她知道当年是她们两家对不起大哥,都分家了,还连累大哥,那时候她实在没办法,为了孩子她已经对不起大哥家一回了,这回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张英拿自己的卖命钱去填老三家的那个无底洞。
张婶子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张英啊,你放心,只要婶子这一支还在,就生生世世记你们的情。但是老三那一支,你就当你家的粮食是喂了猪。”
“二婶!”张英没想到张婶子居然说出这么过分的话,那是他的三叔,张婶子的小叔子啊!
“你坐下,坐下听我说。”张婶子也不管张英的态度,接着说:“你三叔是老实人,但他自从娶了你三婶,那个家就是你三婶做主了。你三叔疼妻子,我没说不好,但是事事听妻子的,而这个妻子还好吃懒做,把我们家的救济理所当然的当做家中最大的收入。你说,我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们一家。这不是几年的粮食,是从他张贺成亲后一直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你说,不给吧,你三叔就得饿死,那是你二叔的亲兄弟,谁能这么对待。给吧,就得年年给,月月给,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三叔怎么变成了这样!”张英家因为其父参军的原因,从小是在北地边郡长大的,他从小听着父亲对家乡的思念,对两个弟弟的挂念中长大。
在父亲的口中,二叔听话乖巧,三叔老实忠厚,都是地地道道农户出身。其实,三叔也不是变了,只是长年累月有个自家人在耳边说,慢慢的思想也被同化了。
“那巧儿的事?”二婶为什么不让他管呢,那是他侄女,他又不是出不起卖巧儿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