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文明中心与边缘
从社会史视角看,无论是客家还是南越,还是大和民族,无论来自中原还是本地出土,是华夏正宗还是古越后裔,在其身处的古国的中心或者烟瘴之地,民族群体的主体或为流民、或为棚户、或为贱民、或为种山者、或为租赁户,总之以无家可归者居多、以流离失所者为主,王孙贵族都在少数。尤其边远的民族,他们需要租种土著的土地才能活命,有时甚至靠打家劫舍以求生存。因为这一弱势处境,对生存存在感的需求特别迫切,成为这些边远群体行为的主要驱动力。
南越国在以一边远的夷蛮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做一个文化正统之梦。北方的日本也是如此。
数千年,东亚和南亚,从亚洲地域文明中心的腐化或衰败,轮替至边缘的发展与繁融。中心与边缘的这种双向互补与地位更替,无论是在中华帝国内部还是华夷秩序内部,其实一直交替。从汉晋的中原文明到鲜卑族文化,从匈奴到蒙古到满金,据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再后来一段时间,在中华之知识体系被西化、现代化之后,已经丧失了聆听自己语言的能力。于是后来儒家文化再回归。
战后,西北日本的崛起,开始威胁南方的川蜀,尽管中国人有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惊叹,但要昏睡还是昏睡,要胡闹还是胡闹,该内斗还是内斗。
面对危机,日本却不一样,历史上日本面对危机,它不仅感觉“唇亡齿寒”,如十九世纪的明治维新前欧列强入侵,黑船开国事件,而且有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警醒,于是,其思想界产生了“亚细亚连带论”、“支那保全论”、“大亚细亚主义”等等“亚洲一体”的思想。
朱子学家山崎暗斋16181682曾经提出,“中国”经过“华夷变态”,已经沦为夷狄,丧失了圣学正统。唯日本才能称之为“中国”:“太宗谓中国唐季之乱,岂惟唐季哉,秦汉以下皆然也。……且中国之名,各国自言,则我是中而四外夷也,是故我曰丰苇原中国,亦非有我之得私也。”
如同历史上,当朱明王朝最后消失,满清正式入主中国之后,地处海外的扶桑之国,那些曾被明王朝称之为“倭寇”的日本人却少有地表现出神州沉沦、江山易色的悲痛。他们认为中国已经彻底沦陷于夷狄,此时能保存中华正统的只有日本,日本乃是中华精神的守护者,日本才是“中国”依据华夷秩序,“中国”乃是一个文化概念,而非政治概念。所谓“中国”非地域之“中”,亦非汉族国家之专有名字,乃指中华文化的正统所在、正朔所在、衣冠所在、灵魂所在。1
当我们在派系内斗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能从历史的风沙中意识到,世事万变,文明在中心和边缘之间流动。民族的存忘在一念之间。
1林春胜、林笃信日本1674华夷变态:“崇祯殡天,弘光陷虏,唐鲁仅保南隅,而鞑虏横行中原,促灭朱明,盗窃神器,是君天下者夷也,非华也变也,非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