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冲击力瞬间扭曲了车厢的龙骨,同时也摧毁了车厢内大部分的构件,明亮的灯光被横飞的碎物打烂,蛮横地摁灭了车里的唯一光明。
车厢内一片昏暗,断裂木片与破碎的瓷片杂乱地堆砌在一起,就像是一堆被城市遗弃的华贵垃圾,孤独地蜷缩在某盏熄灭的路灯底下,无声地缅怀着曾经光鲜亮丽的过去。
“大叔,快醒醒!等会由我来牵扯住那几只海鬼,你捉住时机,不要管我,赶紧跑!”
李二艰难地撑起身体,随手扒开覆在身上的碎片,着急地朝着混沌的黑暗大吼。
陡然急转的异变令本就迷乱的局势,再度蒙上一层浓密的雾瘴,站在黑暗迷雾中的少年茫然四顾,辨不清方向,他摸不清光头大叔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混球,他也不知道那个大叔现在意识是否仍能够保持着清醒,足以支持他逃离这里。
尽管眼下的事态并不明朗,但李二还是决定要救下这个淫贱的大叔,说不出太多有力的缘由,只是他做不到,做不到随便抛下一个可以称作“同伴”的人,哪怕这个同伴只是临时性的。
其实他不必这么做,他与大叔之间的点点情谊,撑死了也只能算是“萍水之交”,完全没有熟悉到可以舍命相救的份上。
他大可以把大叔从碎片堆里摸出来,然后一脚踢开侧面的厢壁,将大叔当作诱饵,整个人投掷出去吸引海鬼们的注意力,为他争取足够的逃跑时间,这种做法虽然很下贱,但却能够极大力地保证他自身的安全。
而在这种混乱局面下的大喊,则无异于是为狩猎者们暴露自身所在的方位,告知它们猎物还活着,要是肚子还饿的话,还请麻溜地赶来开饭。
“喂,混小子,你妈妈没告诉过你,偷袭是怎么个偷法么?”
幽暗里,传来一声衰老的叹息。
“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叔的英俊早已不复往昔,正面交锋,剑斩千军这种拉风的事儿,实在是不怎么适合我这种发际线都已经丢掉的老男人啊。”
那个油腻的秃头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轻轻地说,带着一股悠扬,就像是籍着风雨唏嘘感叹无常的人生。
“非要逼大叔动手啊。”
他惆怅地揉揉额头,低声叹了一句。
“喂,混小子,等下看好了,装英雄可不是你那样装的。”
他轻轻地挑眉,不羁地笑了笑,带着年少时的轻狂。
头顶上的路灯忽然闪了闪,如同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那般,微亮的路灯透过车窗照了进来,隔着细微的光亮望去,可以看到漫天的大雨交聚在一起,纷纷灌进这个小小的车窗里,这片歪扭的空间里,仿佛一下包揽了天穹下的所有狂野的风流和冷冽的雨水。
而那颗迎着水流而立的光头,就像是一块矗立瀑布底下的顽石,任由名为“时间”的流水将它的表面打磨得光滑明亮,却又析出一股坚不可摧的韧性。
“你们这群畜生啊。“
他面迎着雨水,如触怒的野兽般低吼。
”杀了我员工,屠了我坐骑、榨了我财产还有毁了我的心情,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畜生,这笔账,你们打算怎么还?!”
他顶着暴涌的水流咆哮,发出石破天惊的怒吼。
“是要用你们的命来抵么?”
他轻蔑地笑了笑。
“那大叔我就笑纳了!”
万丈的狂风从他的身体里爆开,顷刻间,卷起周边的所有物件,嘶吼的风龙汹涌地席卷向四方,带着一种凌厉的、肃清一切的意志!
水光破碎,狂吼的气流冲破四面八方的阻障,瞬间便将车厢的五个壁面掀飞出去,仅仅余留下李二和大叔两人脚下的厢壁。
半圆形的狂风领域带着沉重的厢壁迅速地往外扩散,隔绝开漫天的暴雨,势不可挡地冲向了旁边的商铺,撞裂了大量的木石泥块,破碎的硬块紧接着又被狂风卷起,随着钢铁厢壁在高空中翻飞,就像是在风雨里飘摇的落叶群,迢迢远去,带着秋日的清寒。
堆积在地上的残破碎片被狂风缭起,如同感受到召唤的精灵,汇聚在大叔的身前,极速地碾碎、黏合,拼凑出一柄不怎么好看的长剑,残留的雨水统统淌落在剑身上,凝结成一层锐利的冰霜。
纷乱的空间被狂风一扫而空,视野一下清晰了起来,李二终于看清楚藏身在雨水里的海鬼们。
健壮的成年男人身形,肌肤表面覆满了青黑色的鱼鳞,墨绿色的鱼鳍匀称地分布在他们的四肢关节之间,以及划分身体中线的脊椎上,一双墨绿色的膜翼在他们的背后舒展开来,透露着一股魔鬼般的妖冶。
人身,鱼鳍,膜翼,这几只邪门的家伙同时具备了海陆空的三种属性,就像是三种生物的揉合体,或者可以说是一出魔鬼的恶作剧,那只极恶且野蛮的鬼动用了禁忌的手段,将三种生物的基因强行整合在一齐,试图创造出堪比神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