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剩下的铜板,换了点猪肝,跟铁匠铺讨了根细铁条,自己动手做了几根直勾,钓过甲鱼的人都知道,钓甲鱼多用直勾,而黄鳝用的是弯钩,但是要找准洞穴,技术含量不是太高。
准备就绪之后,找了个多芦苇的池塘,运气不错,够到了几条老黄鳝,脊背发青的那种,然后在天色将黑的时候,下好甲鱼勾,在岸上固定好,做好标记,待第二天凌晨前来收取。
也许是明朝的时候,还没有诞生众多“吃货”的原因,徐铮早上的收获很不错,将近两斤多重的甲鱼两只。
经过徐铮的一番加工,新鲜的甲鱼黄鳝汤出锅了。由不得秀才抗拒,一锅汤被徐铮和秀才父子俩全部消灭干净。
为了尽快让秀才恢复,徐铮不断的更换着食谱,今天弄两条黄鳝、甲鱼,明天抓点野味,实在没食欲了,再上山弄点野蜂蜜之类的,最让秀才吃不消的一次,徐铮竟然抓了条菜花蛇,非要给秀才做什么蛇羹,吓得秀才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徐铮也是没办法,毕竟家里的开支来源主要是秀才的廪米,现在秀才病倒快半个月了,在有几天就要排名考试了,假如秀才参加不了,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了。
在徐铮的努力下,秀才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甚至能卧床读书了,徐铮心里大定,这才顾及到土豆和玉米。
挑除坏掉的土豆,徐铮把生芽的部分,切成小块,然后在田里种了下来,至于深翻土地,基肥、起陇之类的就顾不上了,只能浇浇水,拔拔草。
大病之后的秀才,沉默了很多,每天不是读书,就是发呆,甚至顾不上和徐铮说上几句话。徐铮知道,秀才是在自责。看着儿子整天忙碌,而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看来得开导开导秀才。
若果想吸引一个人的兴趣,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参与进来。
可问题又来了。除了识字,秀才还能做点什么?徐铮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一是让秀才开馆授徒,既可以教书育人,也可以为家庭增加收入二是让秀才接受劳动改造,在身体劳动的同时提升思想境界。一句话:不事稼穑的秀才不是好秀才。
晚饭过后,徐铮拿了一张凳子,坐在秀才窗前,准备来一场父子间关于“劳动改造”的大讨论。
秀才拿了本书,盖在脸上假寐。徐铮看了下,正是一本诗经。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洗。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徐铮不得不佩服古人背诵的能力,换做后世的自己,即使一篇文章能当时背下来,但是过后不久则容易忘记。但是这副身体的前任主人,提起背诵,简直如行云流水,一个字不带错误的。除了背诵上面的话费的功夫,应该和古人心思比较单纯有很大的关系。
徐铮的背诵引起了秀才的共鸣,不知不觉中,秀才拿开了书本,和着徐铮,一起背了起来。对于秀才来说,诗三百是从小就背熟的,自然是张嘴就来。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秀才背书的声音很好听,俨然带着金石的音色,又透露着一丝丝久经人事的沧桑,徐铮有些呆了,原来秀才还是个大帅哥!
“铮儿,你我父子二人,好久没有一起诵读诗书了!”秀才背完,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徐铮点了点头。
“铮儿,你可否记得为父给你讲过圣人删除杂诗而重整诗经,谓之三百篇?”秀才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徐铮知道,关于孔圣人收集、删除,整理诗经,最后成书三百零五篇的故事,这同样也是史学上的一大争论,大抵从两汉至明清,关于孔子删诗都是知识分子争论的焦点,其中不乏历代名家都发表过不同的看法。
秀才的论点其实和徐铮的差不多,秀才长告诉徐铮:尽信书不如无书。尽管先圣们超凡入圣,但毕竟也是凡人,是凡人就有凡人的喜怒哀乐和个人嗜好。
关于这一点,徐铮觉得孔子既然是整理诗经,那么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是很正常的,要知道,自唐虞至春秋,这么长的文化积淀,流传盛行的诗绝对不止三百篇,甚至数千上万篇也是有可能的,诗的内容五花八门,没有统一的格式,音韵等,孔子作为一个大学问家,再加上个人的喜好,然后从中选取,最终成书三百篇,很正常的一个行为换而言之,假如换了一个整理者,则有可能是诗四百,有什么值得争论呢?
至于后人,总喜欢曲解古人,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强加给古人,比如说朱熹,动辄批判诗经中的“郑风”和“卫风”,认为这些大多是淫诗,是封建礼教的大防。如果徐铮没有记错,朱老夫子恐怕是近现代最为饱受批判的封建士大夫了,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