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靠在容倦怀里,听他淡声说来朝中诸事,忍不住道:“皇上难道真看不出来吗?太子、四皇子相继出事,得益最大的不就是他,为什么这样沉默?”她那晚昏倒纯粹是累的,吃了两贴药好好歇一晚,也就缓过来了。
容倦看她愤愤的模样,轻扬嘴角刮下鼻尖:“笨,皇帝早看出来了,所以忍而未发。”
“啊?”云韶打开他讨厌的手,又在他光滑的脸上捏了把,才道,“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选无可选。”
“选无可选?”
云韶愣了下,随即恍然:“你是说,他已经没有储君人选了?”
容倦满意点头。
端绪帝最有才能的几个儿子,太子性子懦弱却不失为明君之选,四皇子勇猛刚武又有军中支持,可惜这两个一死一残,只剩下一个长孙钰。除此之外,六皇子长孙铮、还有几个年纪更小的,根本不能考虑。所以为了大夏江山,他不能现在发作处置了长孙钰。
“但是一个为了皇位能弑兄的人,皇上能放心把大位给他吗?”云韶蹙眉道。
容倦眼里的满意之色转为欣赏,他看着云韶微微点头:“你说得不错,但大夏江山,也不能交给庸碌之辈。皇帝陷入两难,唯有一个选择。”
“什么?”
“等。”容倦轻声道,“等几个小皇子成年,等他找到一个可以交付大位的人选出现,在此之前,他不会动长孙钰,但也不会立他为储君。”
云韶望着他,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神如此犀利,里面闪烁着点点寒星,仿佛能看穿一切。
“那你怎么办。”他有心帝位,难道会就此观望?
容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自然要争。”
很快,云韶明白了他这句话的含义。
朝堂上,因为长孙钺出事,原先四皇子一派的人群龙无首,左相魏严黯然沉寂,弄得人心惶惶,许多原先依附的官员另找出路,改投门庭者有之,暂且观望者有之,走的走散的散,除了一些不死心的武将,便没剩几人。
对比鲜明的就是九皇子那边,门庭若市,络绎不绝,长孙钰这两天可谓春风得意,所过之处笑语盈盈,老四这一倒,大位几乎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容倦,那个向来恣意狂妄不理朝政的人,突然跑去跟端绪帝说他要当官,不止如此,他还主动请命追查演武场之案,说要给长孙钺一个公道。据皇帝身边的太监说,那天端绪帝和他密谈了很久,接着发了两道圣旨,一是任命他为钦差大臣彻查演武场营变之事,另一个则是将长孙钺之前管理的户部、兵部、建章营统统划给容倦,由他代掌。
这个闲散王爷突然入朝,皇帝委以重任,顿时让明朗的局势陷入迷雾。
容倦本人也很能耐,他一个皇亲空降,本有很多人不服,但他以雷霆之势收拾整顿,半个月功夫,就将那些武将收得服服帖帖。他扛着替老四讨公道的大旗,一呼百应,长孙钺旧部统统归附,俨然形成了一个容党。加上皇帝又很疼他,一时间竟有了跟长孙钰分庭抗礼之势。
“可恨,早知当日演武场就该做掉他!”长孙钰走进王府一脚踹开上前伺候的仆人,禾木小心翼翼跟着这位主,嘴上劝道,“爷消消气、爷消消气。”心里却有些担忧近段时间九爷太得意,有时忘了形。
今日早朝,长孙钰向皇帝举荐的人全被驳回,皇帝还当着满朝的面儿斥责他,说一心钻营不思做事,让他好好看看容倦,上任半月就把兵部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接着还要把吏部交给他。吏部,那是什么地儿啊!掌管所有官员的年底考评、一切人事任免的必经之处,堪称六部之首!
长孙钰一时急眼跟端绪帝冲了几句,端绪帝劈头盖脸砸下奏折,还叫他滚。
长孙钰越想越气,他已经是老皇帝唯一的儿子,现如今这么个态势,难不成他还想扶植容倦吗?
这番心思和易修之一吐,白衣秀士微笑道:“九爷何必着急,皇上这是在锤炼你。”
长孙钰气还没消,但脸色总算好几分:“先生此话何意。”
易修之道:“端王一个异姓,皇上再如何宠爱也不可能将大位传之。如今这样重用,表面上看是与九爷为难,实则也不过是利用他来激发九爷的斗志,让您好好处理国事。”
长孙钰一愣:“先生的意思是,父皇是在考验我?”
“不错,演武场的事情皇上真不知道吗?我看未必,但他忍而未发,说明已经默定了您是将来的继承人。他如今对您苛责,也是望子成龙啊,九爷应当踏踏实实做事,好让皇上看到您的决心。”易修之还有另一层意思,不必跟容倦计较。
长孙钰是个聪明人,觉得有理,心气也顺了不少:“只是我还是看不惯他。”
话落,一个清傲带嘲的女声道:“你看不惯他是因为朝政,还是云韶?”
易修之赶紧起身:“见过皇妃。”赶紧告退。
谢知微在丫鬟搀扶下走过来,高昂下巴,眼神却无比讽刺:“你怕是舍不得那位端王妃吧。”
长孙钰脸一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知微冷冷一笑:“我是不是胡说,殿下心里明白。”
“你!”长孙钰扭过头,“我懒得和你计较。”
“是懒得计较,还是因为心虚了?”谢知微美面轻扬,唇边讥嘲带上两分悲凉,“殿下,你我成婚之后,有多少次是在书房睡的?还记得洞房那夜,你喝醉酒,唤的又是谁的名字?”
长孙钰本来朝上受够了气,回到家中还要忍受她的冷嘲热讽,当下砰得一响,一拳砸在桌上:“你说够了没有?!”
谢知微微微一震,斥退奴婢径自在桌边坐下:“我只说了事实,殿下何必发这么大火。”
长孙钰阴着张脸盯她,看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一股邪火冲上头,一把抓过她的手:“谢知微,你不要以为有你爹本皇子就不敢动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给我耍花样,否则,哼!”
谢知微看着这个人,外面人人称赞的九皇子,温文如玉,儒雅君子,此刻却抓着她的手威胁她,面目狰狞,比那话本中的凶徒不遑多让。她把身子给了这人,也把心找回来给他,可他没有丝毫怜惜,公事公办,粗鲁无情。
还记得新婚那天夜里,他喝得烂醉趴在她身上,出入时口中不断念着云韶的名字,谢知微觉得恶心、想吐,却又被迫迎合,过了她人生第一个屈辱的夜晚。再后来,每次同房都快得要命,他看重她的肚子,他要她快些怀上孩子,然而又侮辱她、再每次最亲密的时候叫别的女人的名字。
中秋宴上,她以为自己认命了,嫁给外人都称赞的君子,哪知那才是噩梦开始。
于少女时无数次幻想过的执手看花、琴瑟和谐都成幻梦,她所能做的只是顶着九皇妃的名头,日渐绝望。
“长孙钰……”谢知微突然抬了眼。
或许是那双眼里的绝望太过深刻,即使长孙钰也不禁愣了下。
“你既不喜欢我,又为何娶我?”
这一句话问得太傻,但那神色执着的令人心疼。
长孙钰不由自主避开:“你知道,父皇赐婚,我没得选。”
谢知微苦笑呢喃:“是啊……没得选……”她不也是一样吗,父亲的命令、家族的荣耀,她是被牺牲的那个,一直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