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愤怒你们,他在愤怒自己的尊严受到伤害。”元尔木翘起唇,笑容让他更显冷厉:“要恨,他只会恨我。”
真蟾茫茫然抬头,像是过去元尔木初授他雍语时一样感觉困扰:“王,恨司主?”
“哎,司主!”谈话中的当事人丝毫没有察觉因自己引起的不安,纵马赶到元尔木身边:“司主,我又看见那两个混在队伍里的,小偷一样的虫子,真是让人烦躁,你为什么不许我杀他们?”
元尔木平静道:“他们,会为我带来杀死沐扶苍的理由。”
行驶到第十五天,长狄人的情绪高亢起来,虽然他们四处游牧,沃特草原对长狄人的意义究竟有些不同。积雪渐消,大地湿漉漉的都是冰水和泥土草根,沐扶苍看不出它们和之前土地的区别,只从狄人的心情判断他们接近沃特草原了。
“商队人少且行动有序,动作比部落迁移快速很多,我以前随李敬鑫穿越过几次沃特草原,从末云城到草原大概需要七天半,也就是说,只要抵达沃特草原,一直向南走,最多八日内,总能摸到大雍边境。钟一和魏来的火,就要在这两天内点燃了吧。”沐扶苍掀起帘子,眺望着远处的……粮车。
“狄族没有大雍的规矩,你不必等王迎娶北狄公主后再委身于她。”同车的李珠儿微笑道:“原来你是如此国色,我曾以为王对你有五分的情真意切,现在则信他有足了十二分。倒是你对他没有信心,让王深感忧愁呢。”
“他怕你在回归的路上无趣,特意叫我来服侍你。唉,狄族男人少有这等温柔体贴,我都有些嫉妒小姐了。不过啊,你也收敛一些,别耗光了他的耐心。”
“不会,这一两日的耐心,我和他,都有呢。谁耐不住,谁先输。”沐扶苍轻声道。
“抱歉,您方才在讲?”
“无事,珠儿姑娘,你能否在讲讲李家的事情?我听着很有趣,郝夫人我曾见过几面,与你性情大不相同呢。”
李珠儿眼中恍惚之色一闪而过:“却没有什么可讲的,虽只几年时光,我已是恍若隔世。堂姐她,她出嫁后我再也不曾见过她,如今听你形容,才知她换了光景,和我记忆中大不相同。可是,我也变了太多……婚嫁果然会改变女人的半辈子,可我们都没有选择余地。”
婚嫁?她是被李家嫁进赤狄族的啊。
沐扶苍尽力从李珠儿口中套话,李珠儿被狄族的生活训练得甚是谨慎,每当感觉自己可能说出不能说的秘密时就岔开话题,或者借故离开,沐扶苍试探过几次,感觉自己很难在不动用暴力的情况下问出究竟。
这晚,和李珠儿闲聊过后,两人铺床睡下,迷迷糊糊尚未安眠,帐篷外响起号角和慌乱的吼叫。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有敌袭?”李珠儿立即清醒过来,以大雍贵女少有的警觉敏捷从床上爬起,快速披上袍子,穿好小靴,掀开门帘前甚至来得及把短刀抓在手里。
帘子掀开,天地一角染得通红,叫嚷声响亮得好像就在耳边炸裂,人们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向起火地点跑去。
“啊,是着火了。还好,离我们很远,烧不过来。沐小姐,以防万一,你还是穿上衣服吧。”李珠儿说着转过头,鼻尖差点撞到沐扶苍身上。她倒退一步,几乎退到帐篷外面,沐扶苍一把把她拉回来。
“哎呦,你的动作好轻,靠过来时我都没有留意到。”李珠儿抚着胸口,催促道:“先穿衣服,假如大火没有止住,我们好立即逃命。”
油灯早已熄灭,整个帐篷里只有火炉透出一点光线,隐隐约约显出沐扶苍的身形。
她一动不动。
李珠儿以为自己解释得已经足够明白,沐扶苍不会不懂,可是沐扶苍静悄悄立在黑暗里。她的安静让李珠儿突然感觉到比火灾更强烈的不安:“沐,沐小姐?”
“李姑娘,请把李家嫁你的过程,向我完整地重述一遍……”
拓律宽从沉睡中被人唤醒,他望见火光的第一瞬间,心中弥漫起的不是可惜,而是强烈的愤恨和惊慌:“怎么会突然失火?这是她做的吗?她要逃跑?!”
这股情绪来得如此猛烈,几乎冲垮了拓律宽的理智,他没有理会火势,逆行于匆忙来去救火,一片混乱的狄人间,直接冲向沐扶苍所在的帐篷。侍卫抱着外袍快步追随,外面一些似乎在救火的元、真族人放下手中物品紧随其后,一起来到帐篷前。
帐篷的门帘被割碎一截。
不知是冷是怒,拓律宽僵立原地,牙齿咯咯作响。
元、真氏当先手持长枪,挑开帐篷。他们认定帐篷中没有了沐扶苍,动作十分粗暴,就听里面一个女人轻轻叫道:“哎,你们要刺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