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斜倒,马匹不安地喷着白气,凌乱脚印汇集之处,是乌压压的人群,手持武器的赤狄人将长狄使者团团包围在中间。
也许是为比武夺刀,前来赤狄的长狄男子足有两百一十人之多,为首的三个使者进入帐篷拜见赤狄王,剩余两百余人等在帐篷外稍远处的空地处。
按大雍军制,两百人只是区区两个小队,大雍每次抵抗狄族侵扰起码会派出一营,即五百个士兵参战,可见两百人作为士兵嫌少,但作为使者又太多。他们挤在帐篷与帐篷之间形成的小路上,难免挡道,不小心与赤狄人产生纠纷其实小路再宽两倍,一方,或者双方,依然会找机会闹起来,周围的赤狄男子听见争吵声,拿起刀锤包围“闹事”的长狄使者。
赤狄王的驻地约有三千个男子,加上这几日他召来参加比武会的各氏族勇士,此时营地整整聚集了五千个英勇战士,只分出十分之一,便用人数将长狄人压制。
长狄人输人却不输气势,围成内外两圈,刀口向外,盾牌直立,组成迎敌圆阵。
在一触即发的战场更外围,是赤狄妇女儿童与商人们在旁观。孩子们嬉笑着鼓掌叫好,母亲牢牢地把他们搂在自己怀里,怕一个松懈叫孩子闯入战区。李敬鑫陪使者入帐见王,他的狄人伙计没有接到命令,远远避开,左右不帮。
立在李敬鑫伙计侍卫旁边的是几位大雍商人,其中有一位高挑丑陋的大雍女子,她不喜不怒,冷眼旁观。叫做魏来的雍商,钻出帐篷,慢慢踱到同伴身边:“咦?不联合了吗?”
女子轻声说:“他们打不起来。”
魏来虎背熊腰,胳膊几有女子腰围粗细,是老庙为此次任务调来的武功好高手,他对狄族了解不深,纳罕道:“难道这不是要开打吗?”
三角眼的男人道:“方姑娘说得不错,这不是要开战。”他顿了顿,把三角眼眯得更小些:“看架势,长狄王果真要与赤狄联手。”
正是因为有心谈判,他们才故意彰显己方武力,为自己的王争取优势。
王帐就在附近,男人们不可能当着赤狄王的面真打成乱局,互相给对方下马威后,缓缓退散。方姑娘在杀气未褪的男子中,望见那林行走在安难族人间。
那林感应到方姑娘的目光,侧头看来,又很快收回目光,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没有对方姑娘做出任何回应。
“他还在犹豫。”沐扶苍一直看着那林消失在人群中:“直到拓律宽的使者见到赤狄王,安难氏也没有在进攻长狄与背叛巫马自立为王间做出选择。”
那林这次来到赤狄王领地,带来五百个勇士,是各氏部里来人最多的一族,李敬鑫私下告诉沐扶苍,在安难氏与巫马营地之间,另有八百名安难氏驻扎。
李敬鑫敏锐地感觉到安难氏的反常,他担心地同“方姑娘”商量道:“那林一定是为王妃报复而来,七分可能是拿长狄使者开刀,另有三分只怕要拿我的人头安慰王妃,你和我在比武大会后暂时不要走,待安难氏的等到不耐烦离开,我再骗赤狄王派人送我们到大雍边疆躲一躲。”
沐扶苍摇摇头:“李老板放心,我们只是夹在中间跑腿的,即使他们乱战起来,火也烧不到我们身上。”
“希望吧。”李敬鑫长叹接着短叹,他在大雍三狄间经商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不知凡许,但这一次简单的送礼任务,却给他带来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因为宝刀诅咒的缘故吗?也许我不该打它的主意,前几天直接走人就好了……”
“李老板,您在说?”沐扶苍听见李敬鑫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是要出事了吗?”
“哦哦,没有,姑娘放心,长狄是来谈和的,礼物都送到了,想来不会出意外,我们很安全。”李敬鑫借着劝慰沐扶苍,说给自己听:“只是一趟寻常的生意。”
“是啊,不会出事……”沐扶苍嘴角带上笑意,眼神则是冷的。不会出事吗?可她要的,就是出事!
老庙一定有人安排在安难氏,不停鼓动那林他们背叛赤狄王,那林在沐扶苍与老庙人给出的两种选择间不能抉择,他的犹豫甚至影响到末琳王妃,末琳已经有两天不再召见沐扶苍,最后一次相见时,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送给沐扶苍一盘熏羊腿,便打发人离去。
“选不出来啊,那让我替你们选吧。”沐扶苍在腰间缠上布条,换上黑色没有任何纹饰的狄族长袍,趁夜向长狄使者的帐篷处掠去。
她敢带着钟一,两个人来到赤狄的依仗,不是靠与李敬鑫的交情,更不是靠老庙的“支持”,沐扶苍的勇气来源于自身实力和怀中削铁如泥的碎玉刀。
守夜的狄人或坐在篝火周围饮酒闲谈,或三五成群在帐篷间毫无目的地漫步。沐扶苍如一只黑猫,机敏地绕过一队队守夜人,向使者们靠近。
或是出于两族间的防备,长狄使者的帐篷支在稍远的空地上,赤狄的巡夜人只在自家那边行走,不搭理他们。长狄的使者也宽心,三四十个帐篷,只有一堆火三个人,坐在一起烤羊腿慢嚼。
沐扶苍伸手拔出碎玉,匕首一片乌黑她事先涂漆,使它在明朗月光下不会映出光芒意外惊扰到对手。
“如果使者惨死在赤狄王的营地,长狄和赤狄,必然开战。安难氏,你们只能选择我的主意,进攻长狄!”沐扶苍活动手腕,轻巧地挽个刀花:“先杀守夜者,再杀中间大帐篷里的使者头领!”
沐扶苍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捏住小瓷瓶,用是食指和拇指拔开瓶塞。瓶子里是小辟提供的哑药,沐扶苍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守夜人出声前将三人瞬间击毙,便决定袭击的同时洒出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