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婆子,多管闲事!”仆人想把女子推开,不料女子摘下披帷,露出一张京城高官贵女无人不识的苍白面庞来:“哎呦!冯女史!”
大雍虽然设有女科,但多半加以封赏后不授官职,或送入后宫陪伴妃子教导公主,而女史冯柔是少有的拥有正式官职,参与朝廷政事的女官,加上深受太后恩宠,在大雍朝地位超然,是有学识的闺阁女子的尊崇对象。
柳璇也是大吃一惊,由侍女扶着慌乱下车行礼“柳璇见过冯女史。”
沐扶苍说得没错,柳璇虽然爷爷是丞相,父亲是观文殿大学士,但自己没有品级,实质上和沐扶苍同是民女,只是家世高低的区别而已,她见到冯女史是要行礼的。
柳璇站在冯女史面前,双颊羞红,不敢抬头,她不是真觉得自己有多大罪责,只是冯女史颇得后宫贵人看重,在官员夫人间声望极高,柳璇快到及笄之日了,就要相取亲家,若是惹到冯女史,就算有爷爷撑腰,也要在婚事上多些挫折。
“你在外面的行径,柳丞相知道吗?”柳璇的嚣张处事堪比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柳闻风管教不力,该被好好参上一本了。
“冯女史,我错了,不要告诉我爷爷……”柳璇睁着小狗般无辜地水灵双眼,哀求地望着冯女史:“我是被气糊涂了,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你们,你们怎么不劝劝我呢,回去自领家法!”
冯女史轻轻摇头,柳璇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只叫着惩罚仆人,自己却对那个平民女孩一句道歉也没有。冯女史知道自己的声望,若是说了狠话,毁去柳璇姻缘,也是她不愿见的后果,于是放过柳璇,转身对沐扶苍道:“你很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很多男子都无法做到的品行,你可以常来我府中,陪我研习经书。”这是隐隐有招徕沐扶苍的意思了。
柳璇怨恨地瞪了沐扶苍一眼,有冯女史作保,她不敢事后报复沐扶苍了。
实在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沐扶苍不但没有被柳璇羞辱,还得了冯女史青眼,假如不是柳璇还在场,大家都要欢呼鼓掌起来。
在围观人群的边缘,停着一架不起眼的小彩轿,边上的男子身骑白马,玉笛系腰,长眉入鬓,实在风流佳公子,只是这会连街边卖花的小姑娘也顾不上看他。
佳公子坐得高,看得远,他小声嗤笑道:“明明下车时已经在犹豫了,没见到什么气性显露,若不是看见冯女史,她肯定照着柳大美人的要求道歉认错了,完全比不得小珂的清高傲岸。可惜了一张脸。”
公子对美人一向挑剔,他觉得可惜,那说明女孩是真漂亮了。轿中人突然开口道:“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吗?穿素服,气质沉稳,没有几分孩子气,眉间倒是带杀气。”
花花哨哨的彩轿中坐着的居然是个男子。轿夫们没有表示惊奇,木着脸,松垮垮地站在轿边,好像和寻常仆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仔细观察,每一个都眼睛明亮,肌肉瘦长结实,绝非庸手。
“嗯,你认得?莫非,是沐家的遗孤?前两天还鼓动百姓,殴打沐氏族人的那个。”
公子露出整齐的牙齿,用低低近乎耳语的声音笑道:“你可没和我说过她这么光彩明艳。噗,气质沉稳带杀气,你看女人的目光可真是清新脱俗,要不是小姑娘娇滴滴地就在前方站着,我还以为老大你是在形容新提拔的队长。”
“多留意她。”
“啊,哈?”公子惊笑道:“原来老大喜欢的姑娘是这类型啊,带杀气,我得回头劝劝妹妹去练练武,劈劈人。”
“她有用。”轿中人简单解释了三个字,就此沉默无声。
沐扶苍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被人全部收入眼底,尽数看破。她在百姓们兴奋雀跃的私语中,重新登上马车,向城东的沐家院落驶去。
白哉子方才对限于险境的沐扶苍置若罔闻,沐扶苍倒是没有半分不满,她和车夫佣人们认真交代道:“这段时日出入都要小心,避免独自行走,怕被人行凶报复。白仙师的住处也要留神些,我担心连累他也给柳府记恨上。”
白哉子大大咧咧拖过椅子坐下:“不用担心我,能伤到我的人这个世界上笼统就那么一个,不是柳闻风收买得了。你自己多看看书,在冯柔身边坐稳位置才是关键大事。”
碧珠大致把白哉子道观“偶遇”和柳璇无礼挑衅的事了解大半,她气恼道:“什么柳府小姐,根本刁钻毒妇,亏她也能投胎好人家。将来绝对嫁不上好夫婿,没个欢喜结局。”柳璇再美,暴虐脾气也不是一般男子消受得了,碧珠的话算不上诅咒。
“你怎么知道她结局不好?没准她比你们都要流芳百年呢。”白哉子漫不经心地反对道。
沐扶苍不知怎么想起了死后名声狼藉的顾行贞,苦苦道:“不错,流芳百年的未必是好人。”